溫韫梳妝妥當,略照了照面前的銅鏡,一切穿戴恰到好處,正欲起身時,翠喜湊到她的耳畔,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臉頰。
翠喜叮囑道:“到了西屋,小姐切莫提起二公子。”
雖說翠喜年歲與溫韫差不多,平日裡看着嘻嘻哈哈的,一身孩子氣,卻是個粗中有細,手腳利索的人,這也是當初溫家人選她做陪嫁丫頭的緣故。
“為何?”溫韫疑惑道。
“我聽府裡的人說二公子是侯爺外頭的女人生的,侯爺抱着二公子回來時,徐夫人正懷着三公子,一點好臉色都沒給這父子倆,徐夫人從來都不待見他,動不動就抄家法責罰……”
溫韫半信半疑,問:“我怎麼沒見過這位二公子?”
翠喜忍着心驚說道:“前幾年,二公子死在戰場上了,連個全屍都沒留下來,徐夫人也不準人去找。”
“……我知道了。”半響後,溫韫才道。
出門時瞧見院子裡站着一個人,那人她似乎在何處見過。
女婢恭恭敬敬向溫韫行禮,并說自己在此恭候着,帶着側夫人前去給徐夫人請安。
溫韫這才想起來,自己在馮嬷嬷身邊見過這丫頭。
走在府邸小徑時,溫韫察覺到府裡不少女婢都在偷偷打量她。
溫韫掃視一圈,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徑直向西屋走去。
西屋四方寬大,處處透露着精緻典雅,溫韫踏進屋内時,一眼便瞧見了坐在側方的蕭時予。
溫韫沒想到他居然也在。
現下已入春,他還披着墨色的薄絨氅,襯得整個人膚色雪白。
此時的他微微皺着眉頭,似乎不大高興。
徐錦端坐于主位,溫韫進屋後,一雙眼睛落在溫韫身身上,上下打量她,神色難辨喜怒。
這一刻,溫韫發覺這對母子挺相似的,一樣的冷漠疏離。
她低着頭上前,雙膝跪下,身子伏地,向徐錦行大禮,“妾身溫氏叩婆母安。”
徐錦端起茶杯放在唇邊,小抿一口,随後将茶杯放回桌面,卻并未着急讓她起身。
整個屋子靜悄悄的,聽不到半點聲響。
徐錦端起侯府夫人的架子,半響才說教着:“雖說我們家是為給老三沖喜才買你回來,好在你也算中用,你既進了門,就是我蕭家的人了,一應規矩,想必出嫁前也學過,伺候丈夫,服侍公婆,生兒育女都是你的分内之事,不可懈怠。”
溫韫跪在地上,低眉順眼,俨然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妾身明白。”
徐錦颔首,“你明白就好。”
接着馮嬷嬷走過來,手裡還端着漆盤,待到走近了,溫韫才看清裡面放了一根長生縷,與普通的樣式不同,那根長生縷上還有一顆珠圓玉潤的紅珠,做工很是精緻。
馮嬷嬷道:“這是夫人特意從求大師那裡來的長生縷,乃是上好的天蠶絲所制,聽說保平安很是靈驗,側夫人與公子各一根,夫人的心意,還請側夫人收下。”
溫韫小心翼翼地擡起眼睛,果然看到蕭時予手腕處也有一根,不過他那是根黑色的,那顆珠子也是黑色,與自己的這根顯然是一對。
頃刻間,她好像明白蕭時予不高興的原因了。
徐錦是侯府的當家主母,她的要求溫韫自然不敢拒絕,爹娘送她過來就是想要搭上侯府,為兄長以後的仕途鋪路,即使此舉會招來夫君的不喜,她也隻能硬着頭皮收下。
好在蕭時予從她進屋後都未瞧她一眼。
溫韫雙手拿起長生縷戴在手上,朝徐錦謝禮。
“起來坐着吧。”
溫韫來到蕭時予身邊坐下,她剛坐下,便聽到徐錦又問:“你可讀過書?”
這種帶點強勢的語氣很顯然不是對身旁之人說的,溫韫答道:“念過四書。”
徐錦點點頭道:“我猜你是念過書的,你父兄都是讀書人,你的學業也不會差。”
蕭時予像是預感到自己母親要說些什麼,手裡的茶杯碰到桌子時不經意間發出很重的聲響。
徐錦充耳不聞,繼續說:“既如此,過幾日你陪着時予聽課吧,時予身體還未痊愈,你在身旁也好照顧他。”
溫韫滿臉錯愕,無意間看到蕭時予轉過頭看向自己,兩人對視一眼,蕭時予此刻臉色陰沉,對她滿是不屑。
溫韫心底一涼,想不通蕭時予對她的怨氣為何如此之大。
徐錦默默地看着一切,随後問:“時予,你覺得如何?”
蕭時予收回目光,神色恢複如初,道:“母親安排便好。”
乍然一聽,語氣毫無波瀾,聽不出任何情緒。
徐錦滿意地一笑,“時候不早了,我該去祠堂誦經了,你身子不好,讓溫氏扶着你回去歇息吧。”
兩人從木椅上起身,向徐錦躬身道别。
徐錦颔首,朝裡屋走去了。
蕭時予轉身離開,步伐很快,俨然沒有要等溫韫的樣子。
溫韫急急忙忙地追上去,伸出自己的手去扶他。
蕭時予隻覺得一股若有若無的鵝梨香飄來,緊接着胳膊處多了一雙纖纖玉手。
他撩起眼皮看向身旁的人,目光中隐隐透露出不悅,“做什麼?”
語氣是明顯的不耐煩。
溫韫迎着他的目光,強裝鎮定:“婆母讓我扶着主君回去。”
他聞言輕蔑地一笑,“你倒是聽話。”
溫韫讪讪地收回自己的雙手。
接着頭頂響起一道沉穩而緩慢的聲音,“我不管你們溫家打的什麼主意,我對你不感興趣,你以後少在我面前晃悠。”
說完,他轉身離開。
溫韫盯着那道背影,不知哪來的勇氣促使她說出了心裡話,“主君既然那麼厭棄我,為何不直接向婆母說明,退了這門親事。”
蕭時予停住,轉過頭道:“你以為我不想?”
溫韫此刻明白了,大抵是徐夫人不許,蕭時予無可奈何,隻能被迫接受她的存在。
她試探道:“如果我主動離開箫府,主君心裡是否會痛快些?”
蕭時予有些意外,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