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影搖曳,身前的地上投落出一個高大的人影。
溫韫緩緩轉過頭,借助燈籠的光亮,看清了眼前之人愈發陰沉的臉色。
蕭時予眯起眼眸,嗓音低沉,“溫韫,你似乎忘記了我說過的話。”
溫韫當然沒忘,若不是婆母讓她來,她也不願此時來觸他黴頭。
“妾身擔心主君抄書疲乏,特送來一支好用的筆,主君歇一會兒後,可以接着抄。”
蕭時予一愣,緊接着那雙眼睛像是要在她身上盯出一個窟窿來。
溫韫仿佛沒瞧見一樣,将手裡的燈籠放在腳邊,随後從袖子裡拿出一個精緻的木匣子,打開後是一支上好的狼毫。
蕭時予随意瞥了一眼那支筆,筆是好筆,隻可惜這樣的好東西他從不缺,正欲開口,便見溫韫彎起明亮的眼眸,沖他淺淺地笑。
少女的嗓音軟軟糯糯,“主君收下後,我便走。”
譏諷的話忽地從他口中說不出來了。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蕭時予并未接過這筆,他雙手抱着胸倚在長柱上,沒好氣道:“這書我一個字未抄,就算你拿刀架我脖子上,我也不會動筆的。”
溫韫歎了口氣,看來婆母早就知曉蕭時予的秉性,今日才将人禁足,若此時又來逼着他抄書,怕是會傷了母子情分,因此這惡人隻能由她來當了。
但她畢竟要與蕭時予過一輩子,也不能真惹惱了他。
溫韫忽然靈機一動,将木匣子合起來,放回袖中,随即故作姿态道:“可是我聽婆母說主君抄不完,就不能踏出院門……”
蕭時予不以為意,“就門口這幾個人能攔住我?”
溫韫笑了笑,道:“可婆母她已經将門口的守衛換成暗衛了。”
蕭時予臉色僵住。
緊接着,溫韫又道:“我方才進來時,發現他們都是紅牌暗衛。”
這下蕭時予有些站不住了。
他身為蕭家人,自然明白紅牌代表着什麼,父親位高權重,年輕時遭遇過不少次暗殺,母親為了保護父親的安危,背地裡培養了不少暗衛,這些暗衛又分紅牌與黑牌,紅牌暗衛等級更高,且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最重要的是他們隻聽命于母親。
如此一來,他就算長了雙翅膀,也飛不出去。
溫韫見狀嘴角上揚。
半響,她察覺到眼前的人影動了動,蕭時予支起身子,默不作聲地走進了屋子。
溫韫欲跟着蕭時予進屋,腦中忽地閃過自己被扔出去的的畫面,頓時停住了步子。
她站在門檻之外,一動不動。
蕭時予察覺到身後的人沒了動靜,轉過頭随意一掃。
溫韫有些茫然地擡頭,沒想到蕭時予此時正看着她,兩人猝不及防對視。
蕭時予并未說什麼,掀開珠簾往裡走去了。
溫韫再三猶豫,終于邁開了腿。
她輕輕掩上房門,撩開珠簾,發現蕭時予翹着二郎腿,躺在床榻上,絲毫沒有要抄書的意圖。
溫韫試探道:“主君不抄書嗎?”
蕭時予聽了,轉頭直勾勾地盯着她,忽地笑了,“我要是不抄,你也不好跟母親交代吧。”
溫韫心中微微歎了口氣,他這般聰明怎就不肯用功讀書。
蕭時予忽然起身走到溫韫面前停下,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壓迫感十足。他高出溫韫一個頭,溫韫不得不仰起脖子看他。
兩人一高一矮,身量差距明顯,蕭時予滿臉嫌棄,這丫頭也太矮了。
他微微彎腰,語氣竟是少有的輕佻:“不如你替我抄了吧。”
兩人挨得有些近,溫韫感受到這人說話時的熱氣噴灑在自己臉上,忽覺有些别扭,小心翼翼地挪動步子後退幾步。
這細小的舉動一下就被蕭時予察覺到了,他上前一步,一把捏住溫韫的臉蛋,力氣十分大,毫不憐香惜玉。
蕭時予輕笑一聲:“不願意?”
溫韫下巴被捏得生疼,此時自然是不願意的。
誰知,這人又道:“不讓你白抄,你抄完十遍,我就告訴你一個溫酌的消息。”
溫韫心中一顫,那雙圓溜溜的眼睛倏地看向睜大,流露出幾分驚喜。
他竟然認識兄長?那三十遍,便是三個消息。
蕭時予知道她心動了,這才收回手,他随意找了個椅子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明知故問:“如何?”
溫韫思忖片刻,猶豫道:“可你我字迹并不相同。”
“簡單。”
蕭時予起身來到書案前,展開一張潔白的宣紙,提筆蘸墨,再揮舞幾下,紙上出現了幾個大字。
他将這幅字遞給溫韫,淡淡道:“這就需要你模仿我的字迹了。”
溫韫接過宣紙,待到她看清這上面的字後,臉上神情格外複雜。
字迹歪歪扭扭,潦草不堪,寫得實在是太醜了。
溫韫深吸了一口氣,才說:“好。”
從那以後,溫韫每天起早貪黑抄寫鹽鐵論,蕭時予的字難看至極,起初模仿起來難度很大,好在溫韫抄多了就順手了。
溫韫心想,全都歸功于手中的這支上好狼毫。
連續幾天下來,溫韫總是抄着抄着就睡着了,她就讓翠喜坐在旁邊盯着她,隻要看見她睡着了就狠狠地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