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幽深的長廊,往裡走十餘步,便有一間雅室,裡頭忽地爆發出一陣殺豬般的嚎叫聲。
身形豐腴的少婦随手就抄起屋内的燭台,将蠟燭往旁邊一擱,追着男子使勁打,男子抱着頭在屋内到處逃竄,哭得吱哇亂叫,被揍得鼻青臉腫。
溫韫有些看不下去了,她往屋内走了幾步,正欲勸說幾句,隻見屋内還有一人。
那女子身着紅色薄紗長裙,妖娆妩媚的半椅在榻上,大抵是醉香樓的花魁,她正事不關己的看着這一場鬧劇。
她顯然也瞧見了溫韫,嘴角微微一笑,風情萬種。
溫韫聯想到方才女子的哭聲,頓時明白了,她扭過頭,上前幾步抓住了少婦的手腕,道:“你誤會了,我與他并不相識。”
男子跌跌撞撞地穩住身子,他縮在角落裡,一把鼻涕一把淚,“夫人啊,我就來這裡聽曲,什麼也沒幹,你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就對我一頓打啊。”
少婦氣得渾身發抖,她沒好氣呵斥道:“松手!”
溫韫被這人吼得一愣,慢慢地松開了手。
男子見狀,趕緊跪在地上,一臉認錯的模樣,“我的好夫人,這女的我見都沒見過。”他趕緊轉頭,怒瞪着溫韫,“你誰啊!是不是見大爺我有錢就往我身上貼。”
溫韫轉過頭,一雙眼睛驟然瞪大,心裡升起一股怒氣,“你說什麼?!”
男子胡亂地抹了一把眼淚,“夫人……你要相信我,像她這種身上沒幾兩肉的小丫頭,我、我看都不會看一眼。”
他說得十分誠懇,爬着上前抱住了少婦的雙腿。
少婦一雙眼睛橫過來,上下掃了一眼溫韫,瘦得跟鬧饑荒似的,确實沒什麼好看的,餘光一瞥,猝然想起來榻上還坐着一個醉香樓的歌女,才緩和些的臉色又驟然變冷。
她沒功夫搭理溫韫,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榻上的女人,咬牙切齒道:“就是你這個狐媚子勾引我家主君的。”
歌女聞言笑了笑,換了姿勢坐着,托着下巴道:“這位客人自己踏進的醉香樓門檻,我可沒逼着他。”
語調軟綿綿的,引起衆人背脊一陣酥麻。
少婦氣極了,冷哼一聲,一腳踹開腳下的男人,上前就是對着女子一巴掌。
這一巴掌打得結結實實,十分響亮。
女子的頭都被打偏了,額前的青絲松散掉下來,嘴角也緩緩滲出一抹血痕,但她沒有半分惱怒的神色,隻是輕輕地将松散的發絲别在耳後。
溫韫上前一把推開了少婦,擋在女子面前,咬着嘴唇瞪了她半天,“明明是你家主君的錯,你怎麼能胡亂打人呢?!”
男子趕忙爬過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夫人,我……我是被人騙來的啊!我本來在家好好讀書的,我的幾位同窗非要拉着我一起,我早知道是這種煙花柳巷,絕不會踏進一步的啊。”
溫韫不曾想他竟這般厚顔無恥,“你既知道了這是煙花柳巷,為何不見你轉身就走?”她瞥了一眼案桌上的美酒與好菜,“喝着好酒,撩着美人,這位公子好生快活啊!”
男子不再說話了,隻是抱着少婦哭得更大聲了。
少婦臉色微變,随後嘴角一勾,笑得有些勉強。
她揚起手正欲扇向溫韫,動作卻忽地一頓,一股淡淡的青木香氣襲來,溫韫擡眸,隻見一位容貌姣好的貴公子扼住住了少婦的手腕。
随後,他甩開了少婦的手,力氣有些大,少婦踉跄往後退了幾步,她有些氣急敗壞,“你又是誰?多管什麼閑事!”
這人聲音沉穩,不疾不徐道:“你丈夫方才的話,足以讓天下讀書人為他羞愧而死。”
溫韫在這時才注意到少婦臉上的淚痕還未幹透,她微怔,又聽男子怒道:“你又是誰?少摻合我們的家事!”
這人微微低頭,睨着地上毫無自尊的男子,“我對你們家事并不感興趣,隻是看不得你們蠻橫無理,你家男人自己風流成性,幹什麼賴人家花魁?”
随後眼中帶着一絲鄙夷,掃過夫婦二人,“既是家事,又何必在此處撒野?還不快滾!”
少婦咬了咬呀,面色難堪。
顯然倒在地上的臭男人幫不了她,以一敵三她毫無勝算。
她垂下頭,眼神逐漸陰冷,揪起男子的耳朵就往外走,長廊之中,少婦咒罵的聲不堪入耳,聲音漸漸變小。
屋内一片狼藉。
女子抽出手帕在嘴角随意地擦拭幾下,對于一切不太在意,她緩緩站起身,笑着道:“阿顔多謝兩位出手相助。”
溫韫有些不好意思,“你不用謝我,我也沒幫上你什麼。”
緊接着她瞥了一眼身旁的人,心中猜測着他的來曆。
那人并未打算瞞着她們,直接自報家門,“在下沈博,偶然路過長廊,聽見裡屋有動靜,就來看看。”
阿顔點了點頭,“多謝公子。”
沈博道:“舉手之勞而已,既已無事,那我便離開了。”
出來有一會兒了,溫韫擔心蕭時予尋不到自己,也跟着一起離開了。
溫韫的雅間就在隔壁,她正欲推門,走在前頭的沈博倏地轉過身,朝她道:“你一個小小的姑娘家來此處并不妥。”
鑒于沈博方才的言行,溫韫隻當他是好心提醒。
“沈公子多慮了,我随着我家主君一道來的。”溫韫的防備心不強,脫口而出。
那人道:“你可知這是何處?”
溫韫有些底氣不足,“醉香樓。”
“來這消遣的男子大多都是好色之徒,他到此處鬼混還帶着你,想來是為了瞞過家中長輩吧。”
腦海裡浮現蕭時予的話,溫韫沉默了。
沈博見溫韫不語,便得知自己猜對了,“他是不是到了這裡就丢下你一個人,不見蹤影了?”
溫韫緩緩點頭。
他歎了口氣,模樣沒比溫韫大多少,卻一幅老道的語氣,“你還小,早些看清了他的真面目,日後才不會為情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