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遠處升起袅袅炊煙,少女提着一筐雞蛋,小心翼翼地繞過路上的水坑。
“媞月!”還沒走到村口,劉嬸就神秘兮兮地把她拉到一邊,“果真如你所料,今兒有位仙長指名道姓要見你,我引他去别處尋你了,不會瞧見你那夫君。”
沈媞月順手塞了幾個雞蛋過去,眉眼彎彎:“多謝。”
少女來不及多言,匆匆離去。
她年少失恃,别人趨之若鹜的仙門,她卻尤為忌憚,能避則避。實在避不了的,也不會讓仙門中人瞧見她夫君的一絲容貌。
一路行色匆匆,沈媞月踩着最後一抹餘晖推開了家門。
“嘎吱——”
屋内坐着的男子手指微動,身子遲疑地轉向門口,像是在尋找聲音發出的位置。
“嘤嘤?”
沈媞月心疼地蹲下身,為沈雲鶴撫平衣袍上的褶皺,低聲哄道:“抱歉,路上有事耽擱了,回來晚了。”
男子容貌極佳,長若鴉羽的睫毛垂在雙瞳上,眼尾微微上挑,瞳色是純正的黑,幹淨而澄澈,美中不足的是,裡面沒有一絲焦距。
沈雲鶴慢慢撫摸着她的烏發,臉上浮現出自責:“無妨。都怪我……”
“不許說這些,”沈媞月埋在男人的懷裡,雙手環抱住他的腰,是個極為依戀的姿勢:“你能陪着我,我已經很滿足了。”
沈雲鶴剛想說什麼,門外傳來一陣騷動,有人高喊:“沈姑娘可在?”
她直起身,一絲冷漠劃過眼底:“我去去就回。”
屋外的人顯然等候多時,他身負法器,衣着白袍,神采奕奕,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
見沈媞月姗姗來遲,他也沒有絲毫不滿,拱了拱手:“鄙人名喚趙衡,是天山宗的長老。五日前有幸得姑娘相助,收服妖物,今日特來答謝。我觀姑娘心性純良,不如入我宗門……”
沈媞月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舉手之勞,不必言謝。趙仙長若無事,便快些走吧。”
她語氣中的驅客之意太過明顯,趙衡訝異地擡頭。
也就是這一眼,趙衡臉色突變,不顧禮節地扣住沈媞月的手腕。
“仙長可摸出什麼了?”沈媞月長相甜美,臉上常年帶着笑,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親近。此刻她面無表情地站着,竟有幾分唬人。
他眉頭緊鎖:“你的靈根堵塞,若是強行修行,也隻會止步于築基。”
靈根決定修行的速度與上限。
上乘為天靈根,次些是真靈根,而普通人多為雜靈根,就算機緣巧合進入仙門,也隻能當個外門弟子。若是靈根堵塞,那便連雜靈根都不如,此生與修仙無緣。
沈媞月抽回手,趙衡這才察覺不妥:“冒犯姑娘了,隻是姑娘有故人之姿,在下急于确認,一時失态。”
“仙長現在可放心了吧?”
見她眼中的譏諷,趙衡越發尴尬:“故人天資卓越,确實與姑娘不同。”
他從懷裡掏出一枚黑金色令牌:
“這枚令牌權當我的賠禮。若是日後遇到什麼困難,可以持它來天山宗,也算我還姑娘的相助之恩。”
似乎猜到她會拒絕,趙衡強塞過去後,迅速離開,不給她推拒的機會。
沈媞月垂眸打量手中的令牌,上面雕刻着複雜的紋路。
在一個安甯的午後,沈母邊給她紮頭發,邊随口說道:“若你以後見到黑金色令牌,記得收下,每位長老僅有一枚,持令牌可以要求他們做一件事。不過也沒有冤大頭會随意給出,你不用放在心上。”
她回到屋内,沈雲鶴依舊乖乖地坐在椅子上。
聽到動靜,他仰起頭,緊張地問:“發生了什麼?是否棘手?”
“你忘了,前些天我在後山幫一位仙長降伏了妖物,他今日特意來謝我。”沈媞月掩去旁的事,柔聲安慰。
沈雲鶴是五年前沈母從河邊撿回來的人。
據沈母所言,沈雲鶴當時衣衫褴褛,渾身傷痕累累。還一問三不知,隻懵懵懂懂地記得一個鶴字。
沈母見他可憐,便把他帶回家,讓他随自己姓,視為己出。
許是幼時被抛下的記憶過深,沈雲鶴格外黏人。素日沈媞月外出時,他就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望”着門口,一坐就是一整天。
“呼——”
沈媞月吹滅燭火,掖好被子,打了個哈欠:“夫君,聽說後山有株仙草,對你眼睛有好處,我明日去采給你。”
似是累極了,少女的聲音漸漸弱下,頭一點一點,很快就睡着了。
沈雲鶴安靜地躺在床上。
良久,他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還是一片虛無,什麼也看不到。
“我真沒用。”
很輕的一聲歎息,一下就消散在空氣中,隻有窗外的鳥兒能聽見。
*
“咚咚咚。”
翌日,沈媞月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她睡眼蒙眬地起身,順便把旁邊的男人按回去:“定是劉嬸,她有什麼東西總想着給我們留一份。”
她撥動門闩,屋外果然放着一捆蔬菜。除了劉嬸,不會有别的村民這麼好心。
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
沈母早年喪夫,也未有改嫁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