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少爺離開後,人群也漸漸散去。沈媞月無視衆人隐晦打量的視線,“啪”地合上檻窗:“你還要跟我到什麼時候?”
女郎膽怯地從門邊露出身影:“我、我叫姜棠,我隻是想來感謝您。”
“你不像毫無根基的凡人,擺脫幾個家仆應該不成問題。我不知道你有什麼目的,也不想深究,總之别跟着我。”沈媞月平靜地叙述,說出的話卻毫不留情。
午夜,烏鴉嘶啞地在樹上叫着,沈媞月眉心緊蹙,額角是細細密密的汗,顯然陷入了夢魇。
青色的帳幔從頂上垂落,上面繡着從未見過的花紋。
她試着動了動,卻發現全身疼痛無力,無法動彈。
“嘎吱——”
一名青年端着藥走進來。他如瀑的黑發随意用束帶紮了起來,玄色鎏金長袍落在身上,勾勒着他勁瘦有力的腰身,無端顯出幾分衿貴之氣。
沈媞月卻在觸及他面容時,一時失神:“夫君……”
青年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麼,皺了皺眉頭:“别撒嬌,藥必須喝。”
他語氣強硬,卻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到自己懷中,細心地試了下藥的溫度。
沈媞月敏銳地察覺出那埋藏在深的溫柔。
“我們什麼時候回去,藥好苦,不想喝了。”她聽見自己在抱怨。
青年摸了摸她的額頭,無可奈何:“魔域确實不适合你養傷,快了。”
“魔域?!”
沈媞月猛地從床上坐起,瞳孔微縮,急促地喘氣。夢中的畫面仿佛真實存在過,栩栩如生。
天光大亮,麻雀叽叽喳喳地在樹上蹦跳。她無暇思索夢中場景,定了定神,快速梳洗。
登雲階,問長生。
入門試煉共有兩道考驗,第一道就是登上九千九百九十九級石階,并不限制用何方式。來參加試煉的不乏佼佼者,有已經築基的,靈氣在周身運轉,幾個瞬息就上去了;也有家底深厚,召喚出馴養的靈獸,直奔山頂。
當然最顯眼的還屬方少爺,有四名修者擡着軟轎過來,他大搖大擺地坐了進去,修者們如履平地,轎子很快消失在衆人面前。
“姐姐要小心他。”
沈媞月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姜棠退後幾步,無辜地張開手,以示自己沒有惡意:“他似乎在修煉某種禁術。姐姐,你說天山宗何其不公,像他這種人,仗着家世就能輕松通過入門試煉,我們拼盡全力,也比不過他們。”
沈媞月不欲與她多言,舉步往上走:“這隻是第一道考驗。”
*
仙鶴在雲中盤旋,嘹亮的鶴鳴響徹雲霄。弟子們三三兩兩地靠在石柱旁,看似松散,實則紀律分明。有弟子仰頭望天:“時辰到了,今年上來的新人不多啊,該開啟下一道考驗了……”
“等等!”有眼尖的弟子看見山間露出一抹倩影,“這邊還有一個人!”
“你是說……你走上來的?!”弟子不可置信。
沈媞月無聲地點頭,連續幾個時辰的攀登,對于她來說也是個很大的體力消耗。她鼻尖冒汗,感到了久違的疲憊。
“哈,你還真想進天山宗?别做夢了。”
方少爺察覺到這邊動靜,趾高氣揚地走過來,眼睛掃過她的衣裳,露出不屑的表情:“姜棠呢?你若乖乖認錯,我還能不計較你們昨天冒犯我之過。看你也沒穿過什麼好布料吧?你再求求我,我可以……”
他說不下去了,四周很安靜,沒有人回應他,就像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弟子們用憐憫的眼神看着他,宛若在看跳梁小醜。當他對上沈媞月的目光,他愣住了。
少女被弟子圍在中間,柔和的笑意還凝在唇角,聽見他近乎挑釁的話語,也隻是朝他看了一眼。
那是極盡輕蔑的一瞥。
方少爺突然暴起,臉漲得像豬肝一樣:“你看不起我是吧?你看不起……”
他忘記了這是什麼地方,一心隻想教訓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有人上前拉他,他一甩胳膊,竟讓人踉跄幾步。場面頓時一片混亂,局勢一觸即發。
“吵死了。”
刹那間,風雲湧動,百鳥争鳴。強大的神識席卷而來,方少爺雙膝一軟,徑直跪在地上,口吐鮮血。所有人不由自主地低下頭顱。弟子們如釋重負,彎腰行禮:“恭迎仙尊!”
沈媞月似有所感,她擡起頭,與那在雲端的青年遙遙相望。
驚鴻一瞥,一眼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