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時間匆忙,她未能講完,就被帶回山上。
回宗門後一切都由不得她,邬婋認為她很有價值,嚴防死守不讓任何人見她。
她隻能大吵大鬧,試圖引起注意。
所幸她成功了。
“我曾是陸硯書最得意的弟子,以前他也帶我做過很多事。有些我覺得詭異,下意識留了一手,各中密辛,他也不清楚。”
她見少女的目光一點一點亮起來,欣慰地笑了:“我會把所有都告訴你。”
*
沈媞月一身玄黑披風,在夜色遮掩下敲響了屋門。
門被打開,她摘下兜帽,露齒一笑:“程師姐,好久不見。”
程霜住的屋子偏僻狹小,裡頭卻擠滿了人。
她一個接一個把人拍醒:“别睡了!過來向少宗主問好。”
一個看着年齡尚小的師妹,揉着眼睛懵懵懂懂:“少宗主好。”
沈媞月摸了摸她的腦袋:“不必如此,我不是什麼少宗主,叫我師姐就好。”
“可是……”
程霜急忙想開口,卻被她徑直打斷:“先帶他們下去吧。”
都是些年幼稚嫩的孩子,有些就十三四歲,靈力也稀薄低微,一看都是外門弟子。
她拿起桌上一本書,翻了幾頁:“程師姐,沈昭纓已經死了十餘年,你還未接受這個事實嗎?”
“就算我會認錯人,耀靈也絕不會。我們等了這麼久,不過希望您能帶領劍修重回巅峰,”程霜越說越激動,“宗門不再以劍為尊,人人都可以踩劍修一腳,若是以前,我們何至于看趙衡臉色。您拒不承認身份,是打算視而不見苟且偷生嗎!”
“我竟不知你有如此多不滿,這些話怎麼不去江長老面前說?”
少女慢條斯理道:“因為你知道天清峰上不去,江長老也看不上你這種小伎倆。你急着指責我,是覺得我心軟好說話,可以任用你擺布嗎?”
打好的腹稿來不及用上,她瞠目結舌,瞬間變得支支吾吾:“我沒、沒有,我說的都是事實,我隻是想讓劍修過上好日子,何錯之有?”
“沈昭纓是宗門少宗主,而非劍修的首領。”
沈媞月微蹙眉頭,指節不耐煩地敲擊桌面:“你教唆那些孩子,向符修屋頭扔燃燒符,若她還在,想必也不會輕饒你。”
“你怎麼知道?”程霜臉色突變。
“來前我見過林師姐,她告訴了我一些事。你與她私交甚笃,她什麼都不瞞着你,她曾滿臉羞澀地來找你,說陸硯書心悅她,你非但不制止,反而勸她多與師父親近。”
她面上不顯怒意,像是在說無關緊要的人,卻讓人沒法掉以輕心。
“若你不知陸硯書為人也就罷了,林師姐也沒有懷疑過你,她最初還盼望着你能去救她,你卻怎麼對她的?輕手把她推入火坑。”
林師姐斷斷續續的話語,讓沈媞月拼湊出一個故事。
程霜下山曆練時,總是會去回春堂買一些丹藥以備不時之需,兩人一來二去也成了好友。
林師姐被抓後,也曾天真地幻想過,好友會不會着急,會不會去尋找。
可惜在一次逃跑,一切都化為烏有。
數不清這是第幾次,她費力從密室逃出來,遠遠望見程霜的背影。
她欣喜若狂地想呼救,卻看見好友捏着鼻子退後幾步,像看什麼垃圾似的嫌惡無比,緊接着她很快又被拖下去。
林師姐說到這裡時,放聲大笑起來,淚水卻止不住從眼角滑落:“她一定認為我必死無疑,可惜我還是活着回來了,可惜啊!”
也就這一眼,她認出一樣東西。
她是很晚才入門,也聽過幾句閑言碎語,江長老的小徒弟備受寵愛,卻在十年前被認定為魔,在進誅魔陣前一日被大徒弟救走,長老們懷疑是江時筠指使的,登門讨要說法。
沒想到江長老大義滅親,直接把兩名徒弟逐出師門,此事才算平息。
她也不過是閑來無事聽聽,沒太放在心上,隻隐約記得那個小徒弟煉制的洗髓丹,能淨化與提升修士的靈根,讓資質平庸者也能突破境界。
說者歎息道,此後再無人能煉制與之媲美的洗髓丹。
程霜之前不過金丹中期,怎麼也突破不了瓶頸,再次見到時卻已是元嬰圓滿,足足跨了一個境界。
她當時隻是心生疑窦,沒有往這個方向想,直到親眼目睹陸硯書和程霜的交易。
“你隻要見過那枚仙丹,就能瞧出它的不尋常,我也是醫修,能練出通體純淨、毫無雜質丹藥的人世間少有,師父不能,我也不能。”
林師姐神色恹恹地躺在床上:“我懷疑方家能返老還童除了人做藥引,洗髓丹也起了不小的作用。按理說就算之前有剩,十餘年應該也用完了,陸硯書怎麼還有源源不斷的仙丹?”
沈媞月聽懂她未盡的意思,小徒弟既是魔,本就沒有禮義廉恥,被逐出師門心生怨恨,與陸硯書一起害人也不是不可能。
但她雙目微垂,堅定地搖頭:“不可能。”
“就憑這一點你想定我的罪?你我同為劍修,你卻偏袒一個外人,這就是少宗主的做事準則?”
程霜耐着性子聽完,忿忿不平:“我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嗎?誰知道丹藥是誰煉的,我連它是洗髓丹都不清楚!吃下去有效果不就好了,我要是不變強,怎麼保護這些師弟師妹?”
“沒人想害你的師弟師妹,”沈媞月唇線緊繃,暗含薄怒,“你知曉沈昭纓的師妹還尚在人世,于公你應該上報宗門,否則便是包庇魔物,于情,你對不起沈昭纓。”
她跌坐在地,喃喃自語:“你懂什麼,我入門修行多年,連金丹都突破不了,隻能一輩子仰人鼻息。如果我能再強一點,這少宗主的位置我定能做得比你好,讓其他人都臣服在劍修底下。”
她眼角猩紅,瘋瘋癫癫地抱住少女的腿:“我也有苦衷,過去這麼久,你幹脆裝瞎做聾好了,為何非要查個明白,為何不能體諒我的不易!”
沈媞月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自我入門以來,好像每個人都有秘密、有苦衷,我若不原諒似乎就是罪無可恕。你自稱天清峰弟子,同門有難你卻視而不見,是因為小師妹不是劍修嗎?”
“若體諒你,誰來為小師妹申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