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風月滿臉都是淚水。痛苦了這麼多年，夙願達成，父親恢複了神智，她終于能在死前，将憋悶在心底多年的這番話講出。

“小月，是爸爸對不起你。”雲翼風心碎道。

“顧野蔓。”雲風月喚道，“我欠你父親一條命，今天還給你。小梅并不知道我做的這些事，還請替我對她說聲抱歉。”

顧野蔓回想與雲風月的交往，許多疑點都得到了解釋。雲風月雖然為了雲翼風，做了許多錯事，但她良知并未泯滅，因為間接害死蒲畫梅父母的愧疚，收養了蒲畫梅，身為醫生救了許多人包括特案局的多位異能者，對顧野蔓也是一直在盡力相幫。

雲風月是個被利用的孝女，推波助瀾者；而喬，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顧野蔓深吸了口氣。

剛剛，在雲風月的幫助下，她終于徹底斬斷了黎靖川和祭陣間最後的聯結。

黎靖川從半昏迷狀态中醒來，眸色猩紅，看着她的目光，冰冷而陌生。

顧野蔓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父女情深的戲份，結束了。”喬打了個響指，“現在輪到，相愛相殺。”

黎靖川一步步朝顧野蔓走來。漂亮的星眸徹底染上一片猩紅，黑色的狂霧自他周身噴湧而出。強大的威壓讓她已經麻木的痛覺，再次複蘇。全身上下，從骨頭到皮肉，沒有一個地方不在痛。

他伸手似乎是要掐她的脖子，在即将要碰到她肌膚時，停住。

靖川……

她想叫他，卻動不了，發不出聲音。

一旁，雲翼風和雲風月父女并未被威壓針對，也因為餘波而傷得不輕。

“黎靖川還在吸收白京的生命力！”雲風月驚恐地發現，“我的神力已經沒辦法繼續支撐了！”

她們努力了這麼久，白京還是保不住了！

顧野蔓不可思議，朝喬看去。

喬紳士般地一點頭：“沒錯，是我恢複了黎兄和祭陣之間的聯結。”

果然虛空中，之前斬斷的血霧聯結，已經變成了黑赤色，并且比之前的聯結更加複雜、堅固，吸收生命力的速度更快。

“小月，爸爸來助你。”雲翼風同雲風月一樣，将全部的力量，朝白京各處散去。

顧野蔓知道，雲翼風和雲風月父女堅持不了太久。

“黎兄啊黎兄，你現在不知道比以前強了多少。掌握力量的感覺如何？”喬欣喜地感歎，“去吧，殺了你的妻子，将她吸幹。屆時祭陣大成，你将成為最強的詭族！”

黎靖川再次朝顧野蔓伸手。現在的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捏碎這個世界的任何人，卻無論如何，都沒法掐住眼前女子的脖頸。他下不了這個手。更别提将她捏碎。

那麼，就按喬說的那樣，将她吸幹吧。

他完全循着本能，吻上她的唇。屬于她的生命力，甘甜無比，源源不絕被他吸取。

臉上一片濕潤。他猜，眼前這個脆弱的人類女人，他所謂的妻子，難道是因為即将死在他手上，她傷心得哭了嗎？

他摸了下自己的臉頰，駭然發現，自己臉上的那些淚，根本不屬于她。

此刻，是他自己的雙眼溢滿了淚水，正不受他控制，汩汩地流下。

為什麼，他會哭？他在哭什麼？

四周一片肅然。路過的風都帶着悲鳴。

白京城的大街小巷，億萬民衆，無論還在清醒掙紮，抑或是已陷入昏迷，都通過祭陣與黎靖川的聯結，于靈魂深處看到了這一幕。

已經化身怪物失去理智的丈夫，吸幹了身懷六甲的妻子。妻子挺着孕肚、瘦弱不堪的身體，正一點點地消失、碎裂。

“蔓蔓不！”葉風嘶吼。

“野蔓！”“顧姐！”苗淼和四号難以置信。

“野蔓！”顧野蔓的同學們驚呼。趙晴不停搖頭，孟小景、王一梅哭得難以自已。

其他即使不認識顧野蔓的人，兔死狐悲，想到下一個被吸幹的，将是他們自己，都悲不自勝。

所有人盡皆籠罩在無盡悲哀的氛圍中。

“對，就是這樣。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這在萬千世界，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唯有操縱着一切的高維生物喬，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設想發展，太好了。很快他就要實現他的宏圖大業！

突然，風停了。人們的呼聲也停了。

正一點點消失的顧野蔓的身體，突然放射出耀眼的金光。

顧野蔓徹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出現在衆人眼前的，是一具身着金色戰甲、手持金色長劍、渾身都閃着光芒的巍峨金像。

許多超凡都認出，這是中天神尊的神尊體！卻又有所不同。他們在神界見到的中天神尊神尊體，是中年男子的形象。然而眼前披金甲持金劍的，卻是個年輕女子，容貌昳麗，與顧野蔓别無二緻。

“顧野蔓竟然是中天神尊！”

“降神！是降神！”

“中天神尊降神了！”

一傳十，十傳百。在生死間掙紮的白京城億萬民衆，終于等來了這一刻。

趙晴，和許許多多人，都忍不住喜極而泣。

“中天神尊，佑我夏國，佑我白京！”

“中天神尊，佑我夏國，佑我白京！”

沒有人懷疑，中天神尊是否能匹敵強敵，拯救他們的性命。

光是這一刻，前所未有的信仰之力凝聚成無比強大的力量，與祭陣的強吸收之力，竟然達到了勢均力敵。

感受到祭陣的傳送停止，黎靖川面露訝異。

是眼前的女子，讓祭陣停了下來嗎？他能感受到，她比剛剛，強了許多。

正好。

他胸中燃起無窮無盡的戰意，那是屬于詭族的血脈本能。

“來戰。”他向她提出邀請。

顧野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舉起金色長劍。

此戰，幹系重大。詭族約戰，向來不死不休；而她隻能勝，不能敗。

兩道身影，一金一黑，幾乎同時動了起來。

眨眼間，顧野蔓和黎靖川已經交手數十招。金劍與黑霧一次又一次地相擊，周圍的一切都化成了飛灰。

顧野蔓很快意識到，以中天神尊全部神力，對抗已是半詭之身、并且吸取了太多力量的黎靖川，還是太勉強了。

她眸色幽深，聯結虛空。

雅雅說過，作為高維生物，詭族的弱點，平時不會暴露在虛空中。唯有戰鬥時，才有暴露的可能。

然而黎靖川移動速度太快了，虛空中她根本無法看清他的弱點所在。但她能夠利用，黎靖川周圍的一切。空氣、水、地上的塵埃，一切都可以成為她的武器，她的力量。

“縛。”

她用虛空之力，将周圍的環境變成束縛住黎靖川的牢籠。虛空的束縛力，遠超金色牢籠。強如黎靖川，霎那間也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就在這一霎，她看見了，虛空中，一個小小的空洞。那是黎靖川在戰鬥中暴露出來的弱點。

機會，稍縱即逝。

她舉起劍。

黎靖川眼中猩紅褪盡，星眸一片澄澈，無限眷戀地望着她，仿佛永遠看不夠。

她錯愕。他恢複神智了？虛空中的空洞在消失，他尚和祭陣相連，由不得她遲疑。

“靖川。”她回望他，喚他的名字，“我愛你。”

四目相對，深情無悔。

金色長劍毫不猶豫将他刺穿。

她脫力跪坐在地上。他微笑着倒在了她懷裡。鮮血，染紅了她握着劍柄的右手。

一滴淚，自顧野蔓眼角滴落。

“好啊，哈哈。”喬發出會心的笑聲，“顧野蔓，你果然沒令我失望。”

顧野蔓緊緊抱着黎靖川，看向高高在上、浮于半空中的喬：“你什麼意思？”

“關于我的來曆，我的好妹妹雅雅，應該都告訴你了。一百零八年前，我被放逐到地球後，發現你們地球上所謂的人類強者實在太弱，不可能立刻詭化成功。于是，我暗中幫助初代的五方神尊家族，建立了神界，就是希望通過神界戰場，培養出越來越強的人類。

哦對了，每十八年開啟一次、通往詭族世界的門，和打開門的玉鑰，也是我創造出來的。集齊玉鑰碎片，就能打開門，反攻詭族世界，這是我留給你們人類的希望。我讓你們為這個希望，一代代不懈地努力，去尋找玉鑰碎片。但玉鑰碎片上有我召喚的力量，對所有詭族，都有緻命的吸引力。集齊玉鑰碎片的過程，将充滿危險，這樣可以更好地培養與挑選強者。

就這樣養蠱數十年，我先找到了比初代五方神尊更強的西天神尊雲翼風，正式開始了詭化試驗。可惜，雲翼風到最後關頭，還是失去了自我意識，試驗失敗。我不得不把目光放在了新的一代身上。黎何、顧破，他們二人曆盡艱難集齊了玉鑰碎片，非常不錯。卻還不夠強，尤其是精神意志方面。既如此，那就讓他們死在門那邊，我會好好培養，他們的後人，磨砺他們後人的精神意志。

不必用這樣的目光看着我？沒錯，我當然知道，你父親顧破是中天神尊。雲風月已經猜到了，她還一直小心翼翼怕我發現你的身份。地球這低維世界發生的一切，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就連你和黎靖川結婚，也是我安排的。

顧破為救黎何而死，而他以為黎家密不外傳的煉體術能延長你的壽命，自然會将你托付給黎何。黎何讓黎靖川娶你報恩，怎奈黎靖川這小子動作太慢，你竟然和秦朗談上了戀愛。我讓衛無相吸收秦朗進了降臨派，才幫你和黎靖川将斷掉的姻緣接上。怎樣，你們是不是得感謝我這個大媒人？”

喬笑得開懷。顧野蔓目光冰冷。喬讨了個沒趣，摸摸鼻子，自顧自繼續道：

“不用謝。我自然有我的用意。如果你們倆都不行，那你們的孩子，繼承了兩大神尊家族的血脈，想來會給我帶來不一樣的驚喜。

幸虧你們倆，沒讓我失望。黎靖川身體和精神的強大，已經讓我很滿意。但最讓我驚喜的還是你。當初你掙破禁法領域，觸碰到虛空，就讓我意識到你的與衆不同。你身為世界管理人後代，具有遠超于你任何一位先祖的強大精神力，還未成為世界管理人就能觸碰虛空。我不得不更看好你的未來。你唯一的不足，就是身體太弱。

于是，我改變了最初的計劃。最初，我計劃在普通異能者身上進行詭化試驗，再在黎靖川身上試用最終版本。他若成功詭化，我便能得償所願。但為了你，我制定了這個煉化黎靖川和整個白京城的計劃。這個計劃，雲風月不知道，雅雅也不知道。她們都隻是我用來擺布你的棋子，讓你以為，我是因為我那遠在家鄉兄長，而急于求成，才臨時設下祭陣。

不，這個祭陣，我可是計劃很久了。

我利用黎靖川詭化過程的數據，研究出了終極詭化的辦法。那就是，将他吸收的白京的全部生命力，都給你，彌補你身體不夠強悍的這一缺陷。而在你為了拯救白京城、不得不殺死黎靖川的一刻，你就已經代替他，與整個祭陣相連。

與此同時，你殺死黎靖川，便是赢得了神界大比，正式成為這個世界的管理者。祭陣會幫你将整個世界，完全吸收殆盡。你将詭化成為有史以來最強的詭族，在高維世界，也罕逢敵手！”

“不用驚異，不用懷疑。”喬繼續欣喜道，“失去自我意識的雲翼風，因為對女兒的感情印刻，在女兒雲風月垂死之時，恢複了神智。而你成為詭族前最後的意識，便是你親手殺了你的愛人，毀了你所在的地球世界。

你的印刻，強大過雲翼風百倍，将成為你失去人類情感前最後的執念。成為最強詭族後，你将為了複活愛人和地球這一目标不斷地殺戮。我是唯一能幫你實現這個目标的人，也是通過祭陣，與你形成主仆契約之人。

從此刻起，我将是你的主人。你作為魔人傀儡，一生将為我拼殺，直到我實現我的宏圖霸業，你亦可以複活你的愛人，重建你的世界。”

顧野蔓死死瞪着喬。

喬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向她伸出手：“憤怒是沒有用的。感受到了嗎？你現在已經在不受控制地吸收這個世界的力量。你根本無法抗拒。崩潰吧。詭化吧。顧野蔓，跪下，認我為主，我會善待你。除此外，你已沒有别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