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林妙生捂臉尖叫一聲,向後跌倒在地,口中哀哀痛呼。
叫聲驚得熊嬷嬷頓時酒醒了三分,虛虛握了握手掌,愣怔地看向自己肉厚的掌心。
熊嬷嬷滿頭疑雲,她是不是太醉了些,怎麼都将人扇出二裡地了,手上一點感覺都無啊?
熊嬷嬷眯眼看向林妙生,猛地眨了眨眼,後腦一陣發麻。
那地上摔的,可不是任她随意擺布的螢月,而是夫人那不知來曆的客人!
想沈夫人待這位不同尋常的态度,若是跑夫人面前告她一狀,足夠她吃上一壺了!
熊嬷嬷頓感心虛,肥碩的身子假意晃了一晃,嘴裡呢喃:“醉了,真是醉了!喝酒誤事呐!”
說完,便想神不知鬼不覺偷溜走人,沒料尚未轉身,院門外一道聲響在她腦後炸響。
“熊素蘭!你平日就是這般霸道橫行的嗎?!”
這道聲音熟悉的仿佛刻進骨子般,熊婆子猛地打了個激靈,渾身酒勁都醒了,瑟縮地轉過身來,見着眼前烏泱泱一群來人,登時吓破了膽子。
“夫夫……夫人?您怎麼來了?”
宋習靜面色鐵青,那雙傲氣漂亮的丹鳳眼此刻壓抑着怒火。
她不喜林遙,連帶厭惡上了林妙生,但畢竟占着她客人的名頭留在沈府,熊嬷嬷這一巴掌無疑打在她的臉上。
身旁的秦嬷嬷頗有眼色,無需她開口,徑直走向跌倒在地的林妙生,小心避開傷口,将人攙了起來。
秦嬷嬷滿面關切道:“姑娘,您沒事吧?”
相形之下,明知犯錯還當做沒事人似的熊嬷嬷便顯得很不得體了。
她沒料到夫人會突然到來,面上扯出一抹牽強的笑,着急為自己辯解:“夫人,都怪老奴吃醉了酒,才跑姑娘院子來發這酒瘋……”
那邊剛站起的林妙生移開捂着側臉的手掌,小巧的半邊臉蛋露出一片紅彤彤的掌印,眼角濕紅,好生可憐。
新雨之後,淺綠地面一片泥濘,她大半裙擺沾染了深棕的濕土,像隻墜落泥塘的麻雀。
面對熊婆子的說辭,宋習靜施以冷眼,瞧都不瞧她一眼,臉上挂着得體的關切,上前攬住林妙生。
她微微颦眉,伸手握住林妙生的腕子,擡手輕撫面頰上通紅的掌印,滿眼憐惜道:“可憐見的,打得這般嚴重,這老媽子吃醉了酒下手竟如此歹毒,待我領她回去,罰她幾個月的月俸,叫她好好長長記性!”
熊嬷嬷跟了她快十幾個年頭,若是從前,這等小事輕輕揭過便算作罷。
可剛巧林妙生舍身救了寶曦,還傷得這般嚴重,不給個說法實在說不過去。
宋習靜卻也不會因此發落了熊嬷嬷,畢竟是左膀右臂,此事小懲大誡,面上過得去就行了。
林妙生眼底一暗。
熊嬷嬷聽出了自家主子的言外之意,眉眼的得意藏都藏不住,看向她的眼神更加有恃無恐。
别以為她沒看出螢月連同新來的這小丫頭片子在夫人面前裝可憐博同情!
夫人生平最是護短,豈會為一不知狗頭嘴臉的外人教訓起自己人來?
林妙生微微蹙眉,剛想開口,怎料左手指尖傳來一陣刺痛。
她轉頭看去,螢月不知何時大半個身子躲在她身後,面色蒼白,冰涼雙手正緊緊抓住她的左手,
因極度恐慌,手指無意識攥緊,指尖狠狠嵌入了她的皮肉。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螢月幹瘦的面龐透露出一股不安,狠狠咬緊下唇,薄唇隐隐滲出幾分血絲,她身體止不住地發顫。
這次熊婆子都當着夫人面施暴了,卻還被輕輕揭過,那下次,熊家母子又該如何逼她就範?!
見狀,林妙生面上不顯,左手卻默默回握她的指尖,手心溫燙的熱度通過交握緩緩傳遞給她。
螢月一驚,瞅見妙生手上月牙狀的指印,她猛地撒開手,面色愧疚難當。
擡頭隻望見林妙生側臉,難掩青稚的面龐上,透露出超乎年紀的鎮靜,于無形之中給予了她莫大勇氣。
安撫了螢月,林妙生擡眼望向身前的宋習靜,怯生生地開口道:“妙生本已萬分感謝夫人收留之恩,這位嬷嬷吃醉了酒耍酒瘋傷人也是常有的,還要多謝夫人維護。”
宋習靜略微挑眉,這丫頭倒是聰慧圓滑,省得當前形勢,沒強逼着她處置熊嬷嬷出氣。
她欣慰點了點頭道:“你倒是個懂事的。”
林妙生繼續開口:“隻是妙生還有一事——适才,我在院外參觀,不想沈府這般寬闊,竟一時迷了路,隻得在竹林小徑中亂穿,不知走到哪個院子,擡頭看見一棵大樹上藏着位年紀不大的小姑娘,她還不慎從樹上跌落發了心疾……”
“家母曾傳授妙生一套針灸之術,情急之下,妙生隻得用盡所學,好險才壓制住了那姑娘的心疾,後來……我才聽說那姑娘是夫人的女兒,妙生學藝不精冒犯了沈小姐,還請夫人責罰,隻是不知小姐現如今可還好?”
她神色誠懇,雙眼灼灼,言語中半點不強調自己的付出,隻一味道歉。
“那針竟真是你下的?”
宋習靜一驚,轉而想起适才——聽聞女兒從樹上跌落還犯了心疾,當下便請了郎中診治。
寶曦隐隐約約感覺救她的那人在身上紮了針,忙指給郎中看。
那郎中見了也是一驚,連連稱贊,說若不是及時施針壓制,恐怕寶曦如今便危在旦夕了。
宋習靜一陣後怕,這才起了心思,想親自确認下針之人的身份。
寶曦本也好奇,哭着喊着要同她一道來,鬧了好一陣,被她強壓着卧床休息,才肯作罷。
林妙生答道:“家母對針灸之術頗有研究,尤其是沈小姐這般的心疾——”
适才意外壓制沈寶曦心疾後,林妙生重又思量了一番,相比借救命之恩挾恩相報,叫宋習靜看見她身上的能耐更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