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外頭落了雨,邬祈貌似是冒雨前來,春雨洇濕了他身上的烏色袍角,他一靠近,雨珠便順着他垂落的發絲不住滴落在她肩頭。
望着他這副輕佻模樣,林妙生下意識閃躲,面上鎮定反駁道:“你身為沈公子的專屬醫師,治病豈是我一人的責任?”
這笑面虎十分機敏,手持一柄黑底灑金折扇,扇面遮蓋下半張臉,于她身前彎下腰來。
一雙妖冶邪乎的狐狸眼逼近她道:“不對勁,好不對勁,按理說你寫了藥方我事後驗過也是一樣的,偏執意要我過來,姑娘此舉倒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在刻意掩蓋什麼。”
林妙生隻覺一陣甜膩的暖香撲面,腦海中登時一片空白。
她微張着口,隻聽對面沈觀一聲輕咳,蕭煜霎時伸手去勾住邬祈的後衣領往後扯,闆着臉警告他:“正經些!”
邬祈擡眼瞥了對座一眼,直起身闆,頗為羞惱地将手中折扇往案上一砸,語氣卻不見怒意,倒像撒潑道:“我怎的不正經啦?!我知道了,眼下是新人勝舊人,我這舊人還待着作甚?趁早走了幹淨!”
林妙生已然回過神,一面警惕他身上的迷魂香,一面悄默默地挪開交椅遠離他,心下暗罵一句:“騷包!”
另一邊沈觀眉頭下壓,靜靜看着他。
邬祈的聲音漸弱,讪笑兩聲閉了嘴,面色有些尴尬,滿是玩味的烏眸卻在沈觀與林妙生二人之間遊蕩來遊蕩去,目光探究。
林妙生難得有些不自在,答道:“我這是未雨綢缪,誰知我交上藥方後會不會出什麼纰漏?到時我是渾身長嘴也說不清,倒不如你當面驗過藥方,之後能少些麻煩。”
聽罷,蕭煜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這倒也是。”
邬祈卻是眼神輕閃,偏頭看向沈觀,眉頭一挑,連他都察覺出不對此人豈會看不出貓膩?
沈觀未發一言,垂眸端起茶盞輕呷一口,清隽的面龐俨然籠上一層薄霜。
見狀,邬祈唇畔上挂了一抹冷笑,後退兩步倚靠木柱,擡了下手上折扇道:“那便筆墨伺候吧。”
林妙生聞言一臉驚惶,指着自己道:“伺候誰?我嗎?我不識字啊。”
一語驚人。
蕭煜蓦地瞪大雙眼,邬祈更是險些絆倒,他剛要開口,便被一陣急促的咳嗽聲打斷——
沈觀竟嗆了一口茶水,清俊蒼白的兩頰漫開一片紅暈,如同上好的赧玉,正急急捂嘴咳嗽。
林妙生面上毫不心虛,嘿嘿一笑,豎起兩根手指晃了晃:“這須得談及我的第二個條件,一個大字不識的睜眼瞎難保日後不會添亂,對吧?”
她理直氣壯道:“我想要公子教我識字。”
許多線索在沈觀處中斷,加上他與怨氣值挂鈎,是以她急需制造與沈觀獨處的時間,企圖從他嘴裡探聽出什麼,可惜他身邊有蕭煜嚴防死守,這才出此下策。
“殺雞焉用牛刀,不過識個字,這事我都做得來,何須勞煩我家主子?”蕭煜不滿道。
林妙生道:“我同你有過節,焉知你不會公報私仇?你教,倒不如你身旁這位邬醫師教。”
心思被戳破,蕭煜面上有幾分羞惱,一時怒意沿着後腦燒到頭頂,又一股腦将邬祈的黑料全給抖落出來:“驢糞蛋子表面光,他邬祈豈是什麼好貨?!從前先生授課時,慣常遲到早退、品行不端便是他!他這般人怎配為人師表?”
一旁誤傷的邬祈卻是氣笑了,将折扇朝左手掌心一敲,反唇相譏道:“幹我何事?你沒本事叫人信服,倒怪上我了?”
“沒本事”三字深深刺痛了蕭煜。
他面色赤紅有如豬肝,佩劍一摔,幹脆不管不顧同他争吵起來:“怎麼不是?當時在公子與先生跟前信誓旦旦保證雞鳴便起床念書,之後将方圓幾裡的公雞毒啞的難道不是你?你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竟還敢在先生面前責怪公雞偷懶不打鳴阻了你早起讀書,我竟從未見過如此厚顔無恥之人!”
林妙生在旁支肘托腮,看戲看得不亦樂乎,忽的樂颠颠地鼓起了掌:“我從前怎的沒想到?真是個一本萬利的好法子!邬醫師真可謂天縱奇才!”
聞言蕭煜險些沒回頭啐她一口:“你懂什麼?人在做天在看!”
而後他想起什麼,眼底很快閃過一絲得意:“你定然料不到公子如何懲治他!”
“這有何難?”林妙生懶懶地掀起眼皮,“若是我,一帖藥下去,保管邬公子精神百倍,想睡也睡不着,何懼雞不打鳴?”
“啧啧,最毒婦人心!”邬祈感到頭皮一緊,一股涼意直直蹿上後背。
見了鬼了,林妙生和沈觀這對心狠手辣的卧龍鳳雛是怎麼湊到一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