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你醒啦。”宋雁歸捂嘴嗆咳了好一會兒,她似剛從外面回來,臉上灰撲撲的,身上占了許多草屑,袖口衣擺還染了些炭灰。
阿飛心中升起一個不好的預感:
“我娘呢?”
宋雁歸聞言腳步微頓,吊兒郎當往草甸處一坐,露出個有些苦惱的表情:“哦,你問這個呀。”她擡眸看向男孩的雙眼,淡淡道:“都放了三日了,當然是趁你睡着,擡去外面火化了,這會兒應該灰都不剩了。”
“嗤—”利器入體,發出短促的悶聲。
宋雁歸垂眸,看向男孩映着火光、滿是傷恨的眼睛,他咬牙盯着她,眼神中有憤怒,也有不解,他的手裡還握着鐵片,鐵片紮在她左肩下方,不深,但也洇出一片血痕。
“為什麼?!”
“哈。總算說話了。”宋雁歸笑,卻答非所問,反倒饒有心情地點評起來,渾似受傷的不是她本人:“唔,身法倒還挺快。可惜要殺我,你紮的這位置也太靠上了些。”
“你救過我的命,我不能殺你。”
“你也救過我,這帳早就兩清了。”
“那藥要不了你的命,不算兩清。”
“你倒算得很公平。”宋雁歸輕笑。“那現在我毀了你娘屍身,這又怎麼說?”
“等你哪天死了,我也會毀了你的。”男孩一字一句道。
說着送開手,朝外走去,腳步微頓,他背身問:
“為什麼不躲?”眼前之人如果想躲,他根本傷不到她分毫。
“知道你醒來一定會生氣,我讓你紮一刀發洩一下不好嗎?”她笑嘻嘻道。
“瘋子。”他不再試圖理解眼前之人,徑直朝外走去。
宋雁歸低頭輕笑,默默給自己處理起了傷口,她可不能因為傷口感染這種原因導緻英年早逝。
隻才處理到一半,就聽到身後急促的腳步聲,和伴随而來的質問:“你把我娘藏哪去了?”
“看到那臘肉和狼的屍體了?”
“看到了。”
原來他出去之後,見到一頭野狼倒地不起,和邊上篝火裡炙烤着臘肉。野狼口吐白沫,嘴邊還有半塊肉,顯然是有人在封好的臘肉裡藏了毒。
“此處虎豹狼群衆多,即使遵從習俗入土安葬,也難保全屍。不如一把火燒了,幹幹淨淨……”宋雁歸包紮好傷口,咬斷繩結,起身,挑起一根燒火棍,塞到阿飛手中——
“但這把火,得你來放。”
“跟我來。”宋雁歸負手朝前帶路,身後,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停頓數息,轉身跟上。
一場熊熊燃燒的大火。
荒原之中,很少有這樣的大火,映徹着四合夜幕裡無邊的天,連野獸都避之唯恐不及。
阿飛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火,看着為跳躍的火舌遮掩又卷過的白衣,有冰涼的液體滑過嘴角,他緊咬着下唇,唇瓣被咬得泛白,甚至滲出了一絲血迹,卻不肯發出一絲哽咽之聲。
有溫暖的掌心落在肩上,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肩膀緊繃如弓弦。他聽到身旁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她說:
“男兒有淚不輕彈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蛋家夥說出來的屁話。所謂眼淚,是隻有流出來才可以沖刷掉悲傷和痛苦的好東西。能哭出來,是一件好事啊。”
嗚咽的風自荒原呼嘯而過,混雜着某種相似的聲音——
是誰在風裡落淚,又是誰被留在風裡?
但不管怎麼樣,風收雲會散,等到明天醒來,太陽依舊會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