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蔡京知不知道雷損不清楚,但六分半堂卻清楚得很,隻因朱勔于不久前開始,便要六分半堂江南分舵,每月單獨上供一份所得給他。
對于他被殺一事,雷損雖談不上像金風細雨樓那樣樂見其成,但對他是死是活,也談不上多關心。
不過……不出身世家,在江湖中沒有任何根基,卻在雁門關斬了朱勔?他微微沉吟:“她的膽子很大。”
“武功也不弱。”狄飛驚道:“朱勔惜命,他的護衛中有蔡京派去的人,身手和十三堂堂主亦在伯仲之間。”
至于蔡京派人在朱勔身邊,是監視還是保護,這倒還在其次,但朱勔明面上作為蔡京一黨心腹,驟然被殺,蔡京暗中命六分半堂除掉此人,與其說是為了朱勔,不如說是為了自己。
畢竟對方還頂着一個通金叛國的罪名。還有,一點唇亡齒寒的自保心理。
“我們的人失敗了。”狄飛驚道,他已經幾乎可以确定在京郊見到的灰衣女子和雁門關的青衣人就是同一個人。
武功内力可以隐藏,但一個人的氣質,還有好惡是很難隐藏的。
“因為她身邊出現了縱劍魔星孫青霞?”雷損當然也聽聞了刺殺行動的失利。
孫青霞的實力,遠非六分半堂派出的人手所能敵。
“我在想一件事。”狄飛驚垂眸看着面前袅袅的茶湯,升騰又漫漶的霧氣,他看起來又走神了。
雷損沒有催促,狄飛驚在思考問題的時候,他從來很有耐心,對方也從沒有叫他失望過。
可在聽到狄飛驚的結論之後,不動如山如他也險些有些坐不住了。
“迷天盟,或許會和金風細雨樓結盟。”
近年來趨向于主降派的迷天盟,和堅定主戰派的金風細雨樓結盟?這聽起來比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結盟更像是個笑話。
可如果這句話是狄飛驚說的,那它就不是一個笑話。
而是事實。
叫雷損寝食難安的事實。
狄飛驚:“我在京郊見過她,她現在人應該已經去了迷天盟。”他頓了頓道:“她和迷天盟那位‘宋先生’關系匪淺。”這些信息組合在一起,讓他油然而生一股預感。
“但隻是或許。”他道。蘇夢枕的性格,注定他是一個傑出的領袖,但他同樣也有缺點。他的說一不二,注定了他不是一個适合與人平起平坐合作的人,所謂一山不容二虎。
這其中的變數在于宋雁歸。
雷損沉默了良久,他坐在六分半堂總堂的位置上已經很久,六分半堂在他手下發揚光大,已經超過了第一任總堂主雷震雷在任時的聲勢。
但他從不掉以輕心。謹慎、小心,如履薄冰,這些是雷損保證自己多年屹立不倒的關鍵。
“你在京郊和她見過面,她實力如何?”
“看不出深淺。”狄飛驚道。
“連你都看不出……”雷損眉關緊鎖,捋須沉吟:如果世上有人的武功連狄飛驚都看不出深淺,那也已經足夠說明她的武功深淺。
“不應該拿十三堂堂主和她相比,”雷損沉聲道:“是蘇夢枕。”
狄飛驚“唔”了一聲不置可否,卻忍不住微微晃神,他在假設當時在京郊動手的可能性。
不,他帶去的人不夠多,事實上可能帶再多人也不夠用。
如果她同時還是重傷完顔阿骨打的人,那麼對于宋雁歸的實力就需要徹底重新評估。
而貿然動手除了激怒對方,和将對方徹底推向和六分半堂不死不休的對立面之外,沒有任何好處。
是蘇夢枕嗎?證據上顯示确實如此,因此狄飛驚理智上覺得雷損的判斷沒有問題,但是内心:
或許更合适的評判标準應該是,關七。
不是如今被炸傷了腦子的關七,而是武功全盛時期的關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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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如今腦子被炸傷的關七,正在被迫和宋雁歸玩大眼瞪小眼的遊戲。
長期保持眼皮不眨,他眼睛有些酸了,流下了生理性的淚水。但是對方沒有動,他也不動。
“我輸了!”哪知這時候,宋雁歸大叫一聲率先認輸。
關七笑,他的笑很淺,你很難想象像他這樣的人會笑得這樣純粹又快樂,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笑了。
“你是誰?”他問。
“宋雁歸。”
“不認識。你來這裡做什麼?”
“來見一見你。”
“見我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她笑:“但見到你之後我就知道了。”
“你知道了什麼?”
“知道你……可能需要幫助?”她撓頭,雖然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幫他。
“我在找一個人。”
“誰?”哇她可不擅長找人。
“誰……我在找誰……小白,我在找小白。”
“小白是誰?”她問。暗道:聽起來怎麼像是什麼可愛的小貓小狗。比如她曾經在無淨山養過一隻……大黃。
于是她也就沒注意到這兩個字如同觸發關七情緒波動的開關,他先是一愣,喃喃重複着這兩個字,神思狂亂,眼看就要暴走。
如同溫暖和煦的清風拂在肩頭,連同混沌纏繞不清的思緒一并蕩開,他在這股安定的氣息裡,聽到她又問了一遍:“所以小白是誰?”
“小白是一個人。”他一臉無辜天真道。
“……”
往常都是她叫别人啞口無言,第一次有叫她無語的人出現了。
關兄,真正的天才,無須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