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森:“……”
這宮殿的安保情況可以的。那麼大一個人,發色還那麼怪異,就直接出現在後花園裡,居然沒被守衛發現?
槽多無口。
她上一輪委托任務失敗,會不會是因為人類宮殿的安保太差了?王子意外被刺,死于非命,導緻無法與愛麗兒完婚?或者,反過來?愛麗兒被刺殺?
她看了眼樓下的綠腦袋,越想越覺得,極有可能。
以防萬一,柳森決定接下來的日子,都要盡量緊跟王子和愛麗兒。
她打了個哈欠,面無表情地轉身往回走。
委托任務的完成近在眼前,她才不想橫生枝節。至于鬥篷人魚為什麼會以人類的形态出現,她沒興趣去了解。
尤其她第二次輪回時,鬥篷人魚還做過賣她假地圖那麼卑劣的事情,間接導緻她葬身海怪腹中,慘迎失敗。這綠腦袋的人品可見一斑。不,魚品。
所以,她絲毫不懷疑,如果某天她腹背受敵、陷入困境,這條雄性人魚會毫不猶豫地背信棄義、落井下石,給她後心補上一刀——雖然在遊戲裡并不會死,但是進度重置也夠人煩的了。
“老大!老——大——!”
樓下的呼喚聲越來越大。柳森停住腳步。
——這也太吵了。
總感覺這樣會把守衛招來。
按照鬥篷人魚欺軟怕硬的尿性,萬一被抓住,嚴刑拷打一番,沒準馬上就把她供出來了。到時候憑他私闖皇宮的行為,沒準能喜提“牢獄無期雙人遊”。
她按住狂跳的額角。平複情緒、調整呼吸後,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作為一名宮中的女傭,随身攜帶匕首,是非常合理的。
想了想,她把匕首揣了回去,拿出一小團纏裹在一起的布球,掂了掂重量——還是打暈好了,好歹這條魚也跟過她——也比較好收拾現場。
她回到陽台,估算着投擲的角度。
這時,俯瞰的視角,花園的周圍出現了移動的光點,伴随着細碎急促的腳步聲。夜莺啼叫着,調子拖得婉轉悠長。
不會是已經被發現了吧?
當機立斷,柳森收回布球,撐着陽台欄杆,縱身一躍,穩穩當當地站停在幾朵白薔薇間,鬥篷人魚的面前。
花朵的枝條被帶起的風吹得淩亂,也包括鬥篷人魚的發梢。
空氣裡有清冷的花香。
柳森拍了拍衣角的灰塵,走近了兩步,俯視着鬥篷人魚。
鬥篷人魚沖她眨了眨一邊眼睛。
這個wink簡直肉麻至極,柳森一陣惡寒。把他鬥篷拉了下來,蓋住腦袋,這才感覺順眼了不少。
鬥篷人魚茫然擡頭:“……?”
柳森有些無語——她跳下來後才發現,這厮居然是坐着的。
那是一張中等高度的四輪木椅,輪子前小後大,右輪軸心接着根控制移動的操縱杆。椅子前方帶有腳擱,旁側有扶手。最過分的是,椅面上還綁了一層看上去就十分舒适的厚墊子——看材質是天鵝絨,填充物也是一等一的蓬松,将墊子鼓出了誇張柔軟的弧度。
這是……輪椅?
發現柳森的視線聚集于自己身下的木椅,鬥篷人魚勾唇一笑,懶散又漫不經心。他偷偷用眼神的餘光瞧柳森,像是在說“你快來問啊快來問啊”。
柳森思考片刻,壓低聲音,狐疑着問:“……你腿斷了?”
鬥篷人魚表情僵住:“……”
他努力調整表情——雖然被鬥篷遮擋,柳森隻能看到一個雪白的下巴尖。他揚起下巴,兜帽陰影下的眼睛直視着柳森,整條魚……不,整個人靠在椅背上,長腿交疊着一動不動,像是在展示這輪椅有多麼舒适。
他拍了拍椅子扶手,頗為自得:“怎樣?這可是我找工匠花大價錢訂做的。為了應對魔藥的副作用。”
柳森挑眉。
什麼意思?
腿沒斷,單純怕疼?
眼見着花園不遠處,移動的光點越來越近,還伴随着怒氣沖沖的、守衛的吼聲,柳森沒有回應鬥篷人魚的話,幹脆地抓住輪椅扶手,拉着他,連人帶椅,躲到一根乳白的雕花柱子後面。當然,沒有忘記捂住他的嘴。
鬥篷人魚:“唔……唔……!”
柳森随手把布球塞到他嘴裡。世界清淨了。
守衛跑近了,交談着:
“我剛剛好像聽到這邊有聲音?”
“布萊克,你肯定聽錯了,我們快回門口吧,要是把大人們吵醒了,還不知道要怎麼處罰我們。”
“但願如此!我們再巡一圈吧,我有些不放心。”
“你總是那麼敬業,但這并不會使你的金鎊變得更多,我的好夥計。”
守衛走遠。
柳森并沒有大意,不斷利用視覺盲區,一路觀察,一路躲避,最後将鬥篷人魚帶到了一處偏僻的宮殿。
鬥篷人魚氣喘籲籲,嘴裡的布球不知道掉到了哪裡,兜帽也掉了,一頭綠發亂得像纏在一起的水草,過分白皙的面容上,甚至透出了可疑的紅暈。
柳森頗為無語地看了他一眼,抱胸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剛才好像是我拖着你在跑吧。”
沉默在二人之間蔓延。
鬥篷人魚欲言又止:“還沒習慣……”
柳森用手梳了梳自己的頭發,尾指繞着發梢,将發尾的打結給扯散了。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良久,忽然笑了一聲。
“……坐在輪椅上也能累成這樣,你也是挺出色的。”
鬥篷人魚看着她的眼睛,也輕聲笑了,“輪椅?這個名字倒是……挺貼切的。”
講話帶着喘,看上去虛弱極了。
“聽着,”柳森拍了拍鬥篷人魚的肩膀,“我不在乎你到岸上來是要做什麼的,但是,不要随便影響我的行動……不然——”
她眯了眯眼,眼底的威脅不言自明。
鬥篷人魚身體一僵。
他身形瘦削,半隐入鬥篷的修長脖頸白得發光。俯視的這個角度,能看到他脖子上縱橫的、若隐若現的紫青色血管;鎖骨的線條若鋼筆勾折,有種脆弱易碎的美感。
頭發是淩亂的,隻看着就能想象出,他跑竄時,那毛茸茸的腦袋,是如何被狂風大力抓揉。
實在有點……不堪入目了。
柳森在心裡歎了口氣,悄悄移開視線。
想了想又将目光移了回來,光明正大地打量他。
鬥篷人魚面上雲淡風輕,實則背部肌肉暗暗發力,希望自己顯得更加筆挺與英俊。
柳森思索了兩秒,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一柄銀篦子,托在掌心,遞給鬥篷人魚。
在海底世界,一年四季都有穿梭的水波,即便不用梳子篦子這類物什,發絲也能永遠整齊劃一地朝一個方向漂,時時刻刻保持光滑柔順。更不用擔心頭發打結之類的事情。
所以,除了什麼稀奇玩意兒都賣的水母廣場,海底世界很少能見到梳頭的工具。
不過,自诩“見多識廣,無所不知”的鬥篷人魚,雖然從前沒實實在在地用過篦子,但肯定是知道這玩意兒的用法的。
他看了篦子一眼,目光停頓了一會兒,又擡頭看了看柳森,似有所感,唇角勾起了一個饒有深意的、信心滿滿的笑容。伸手去接篦子。
柳森收回了手,随手把篦子揣回口袋裡了。
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鬥篷人魚擡眸:“……?”
柳森攤手:“看你笑得怪惡心的。”
她拍了拍口袋,開始觀察四周。
周圍有許多大小各異、狀貌不一的花盆。它們有些像雕刻了一半的石膏人像,有些則是曲頸透明身、上有寶石拼飾的浮雕畫,有些通體漆黑、幽深如墨,形狀像翩翩飛舞的蝴蝶。每個花盆裡都栽種了植物,那些植物們形态各異、色彩缤紛,有些長着黃金的葉子,有些結着鑽石的果子。
天還未完全亮,外界的光線又被牆壁阻隔。鑽石和黃金的微光,隻幽幽照亮一角,呈現出一種清涼又奇異的模糊灰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