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停說的或許是真的,他翟悉想要什麼,王玉儒都會滿足他。
雖然這次稍微猶豫了幾秒。
但還是在他“想去,一塊去,好感興趣”的央求下服了軟,跟胡潤妮打電話征得同意後,就幫忙訂了往返高鐵,約好出發當天在高鐵站見。
翟悉每年都會乘一次高鐵去他親爸那兒,所以他一直以為高鐵站就是雨後的潮腥味,但這次,他拎着兩份水果撈坐在等候大廳,落在他嗅覺上的,是奶油和瓜果的香甜。
他上一次和王玉儒一起旅遊還是六年級時,王宇暑假有空,一家四口去北京,路上倆大人因為導錯了路吵得不可開交,翟悉當時吓壞了,虎視眈眈地瞪着他媽,擔心她氣火上來掰方向盤或換擋杆,這是他概念裡胡潤妮能幹出來的事。
正緊繃着,面前突然伸過來一隻手,細長的指尖捏着白色的耳機。
翟悉看向旁邊那位不是很熟的哥哥。這個大男孩沒有說話,把耳機放在他掌心,然後掏出數據線終端的手機,也一并交給他。
他戴上了耳機,聽到叽裡咕噜的鳥語,低頭往手機上一看,才發現在放的是高考英語聽力。
“你自己調喜歡的。”
哥哥的聲音輕輕的,在陌生的英語句調中穿進耳朵裡,他已經沒在注意爸媽吵架的内容了。
後來他特逆天地在父母争吵不休的旅途中,聽着英語聽力睡了一路。這事後來被胡潤妮反複鞭屍诟病,說他心大,王玉儒聽到都會攬過鍋去,說是自己給弟弟放了催眠曲。
想到這裡他失神地笑了笑。
身邊突然暗了一下,翟悉下意識看過去,記憶裡的那個人就原封原樣地出現在眼前。
“做發型了,”王玉儒仰頭看看,“差點沒認出來。”
“不錯吧?”翟悉擡手撇了撇,“我自己卷的。”
他眼睛掃過他哥,注意到他背後的女生,高挑又淑靜,一副銀框眼鏡勾勒出她高知女性的氣質。
“手藝這麼棒,”王玉儒順着翟悉的目光轉過去,“這是我師姐。師姐,這就是我弟。”
杜桑臾笑着客氣道:“你弟跟你長得可真像啊,真不愧是兄弟倆。”
沒血沒緣的也能硬扯,翟悉沒繃住噗呲一下笑出來,又迅速咳嗽兩聲來掩飾繼續想笑的沖動。
王玉儒臉上也添了點忍俊不禁的波動,他看着翟悉,解圍道:“師姐這是拿你誇我帥呢。”
“哎喲,我倒會借花獻佛了。”杜桑臾掩唇笑起來。
因為這麼個小插曲,翟悉對這個師姐的印象還不錯,因而他極為慷慨地獻出了預備給自己的那份吃食:“給你們帶的水果撈,路上當零嘴吃。”
“你弟會來事兒,”杜桑臾沒有拂他的面子,笑着接過去水果撈,卻回饋給他更大的好處,“謝謝什麼的我就不說了,等我月底婚禮着,帶你弟來吃席啊。”
說謝謝的反倒成了王玉儒,他謝完師姐謝翟悉,搞得跟個恩典大會似的,翟悉又忍不住偷着笑了兩下。
會和之後不久就進站了,他們分在三個不同的車廂,杜桑臾和他們說好出站口再會,翟悉等她走後,又轉過去跟他哥強調:“到站我去你車廂找你。”
“好,我在這裡等你。”王玉儒站車廂口,看着他說。
?島市是早一代的傳統海島城市,除了基本的現代化建設外,都保留着最原始的景緻,以“純天然”著稱,每年來?島旅遊的遊客數量都會嚴格控制,他們也是借開會的機會才免掉酒店排号的流程,高鐵到站後,乘專線出租通過跨海大橋,就可直達酒店樓下。
王玉儒和杜桑臾去報道了,翟悉獨自在富麗堂皇的大殿内瞎逛,有種撕開遮羞布窺探到一頁富人生活的震撼感,旋轉的宮廷式樓梯看得他腳步虛浮,所有的華貴近在眼前,卻又好似遙在天邊。
正感歎于五星級酒店的高級,背後卻猝不及防地飄過來一段少兒不宜的對話。
“我買、Tao了,晚上在水簾下邊站着試試?”
“不行呀,我講稿還沒寫呢,明天就彙報了。”
翟悉整一個石化住了,倒不是因為内容有多勁爆,而是——那個男聲他認識,是李謄飛。
不知道是不是他今天的造型改觀很大,竟完全被當成了路人,他們在背後經過,推拉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飄進翟悉耳朵裡。
“不用擔心,我幫你寫,給你調成演講者模式,到時候你就照着讀就行了。”李謄飛說。
付恬田忸怩道:“啊呀,那,那你給我寫完了咱倆再那什麼。”
“好好好,”李謄飛色聲色氣的,“到時候你先裹着浴巾進去,讓那個落水給沖下來……”
後面估計是付費内容,李謄飛聲音漸弱,最後也不知道說了什麼,付恬田給羞得直罵他好讨厭。
倆人都走了有一段時間了,翟悉還渾身難受得不行,雖然熱血青年聽點帶顔色的很刺激,但他總覺得這更像是一場隐去嫖|資的交易,怪惡心人的。
王玉儒領了房卡回來,他仍是滿臉凝重,他哥笑着伸手在他眼前晃晃,翟悉才眨眨眼,唰一下換作一副笑嘻嘻的面孔:“我們能入房了嗎?”
王玉儒卻啪一下不笑了。
“啊!呸!”反應過來的翟悉臉上熱得跟火炭一樣,他拍了拍嘴,心跳卻仿佛癫了,“我是說我們能去房間了嗎?”
王玉儒把房卡遞給他:“嗯,可以了,2418。”
“我靠。”翟悉一邊心髒暴跳一邊大腦發懵,這可是他倆的年紀。
他前兩天還覺得兩個人有緣無份,現在這個巧合的數字偶然出現,就把曾經的結論全盤推翻,2418啊2418!再也沒有比這更浪漫的數字了。
王玉儒好像知道他在我靠什麼,笑了笑沒答話,拉着兩個人的行李箱走在前面帶路。
電梯在二十四樓停下,翟悉找到房間,準備刷卡進入時瞥到門框上的牌匾,心髒不由地咯噔一跳。
水簾洞。
翟悉懷揣忐忑打開門,把卡插進槽縫裡,室内亮起來的那一刻,懸着的心終究還是死了。
媽的這還真是家主題酒店,入門即是一條四面石壁的隧道,彎腰鑽進石洞裡視界才敞快起來,牆壁的構造也是仿照孫猴子的花果山,而所謂的水簾自房間正中央的天花闆傾瀉而下,隔開一左一右兩片空間,也隔開了兩張床。
“五星級酒店就是返璞歸山嗎?”翟悉躺到其中一張床上,仰面看挂着假桃的天花闆,“還真是把我們當猴耍。”
“當牛做馬,”王玉儒打開行李收拾東西,“這回也當一次猴了。”
“唉我上個廁所。”翟悉滾了個圈站起來,開始滿屋找衛生間,最後實在找不到就無能狂怒,“他大爺二奶奶的水簾洞!連個廁所都沒有,難不成是要我們就地解決?”
王玉儒聞聲,過來幫他找廁所,最後鑽回到入口的隧道,才發現廁所就隐藏在石壁的後面。
“……”翟悉無語道,“設計師是西遊記的忠實粉絲吧。”
王玉儒笑了,幫他把廁門拉開,看到放置于佛祖手掌的馬桶,笑容也幻作成尴尬:“大概是吧。”
參會送自助餐券,但翟悉作為外來人員就沒有這等好事了,王玉儒就把餐票送給李謄飛,帶翟悉去路邊餐館吃了頓海鮮。
吃完飯暮色方歇,還有一晚上的時間供以消遣,于是就打了個車,前往被二人列為旅遊景點榜首的小吃街。
翟悉說出來玩離了什麼都不能離了吃,王玉儒坐在他旁邊笑,給出更高級的表達:“美食是旅行的靈魂。”
?島的美食城都是很傳統的小攤小販,也不搞綜合性商場那一套,進來就是吃,有點錢全炫嘴裡了。翟悉嘴基本上不得閑,除了吃就是說,王玉儒都看不下去了,在翟悉瞪着一雙觊觎不已的眼神看向爆炒豬肚時,趕緊推着這饞狗走到一邊:“今天要打住了,吃多了你容易肚子不舒服。”
翟悉摸摸肚皮,覺得他哥言之有理。
“我這是太久沒放縱一下了,高考之後也一直壓着,都沒好好釋放過,”他說完又忽然被一股香味迷了去,探頭循着味兒嗅到小攤前,過了過眼瘾,就極其決絕地扭頭離開,王玉儒追上他,他就自吹,“這麼多好吃的在誘惑我,我看都不看就走了,我現在真是強的可怕。”
“哦,”王玉儒忍笑道,他就着剛買的梅花糕吃了一口,“這麼厲害嗎。”
翟悉立馬停下來盯着他手裡的東西:“你這是什麼?給我嘗一口。”
說完翟悉就伸頭過去,嘴巴半張着,就快要湊到梅花糕前了,他哥卻蓦地旋了半個身,把梅花糕舉到稍遠一些的地方。
翟悉略有驚異地偏過頭來,不曾設想,卻看到一張笑容素淨的臉。
“不是挺能經得起誘惑嗎?”能看出來王玉儒并非有意逗弄他,眼睛裡的碎光和海風一樣清甜,就好像在執行一場善意的提醒,另一隻閑下來的手敲門似地在他肚子上輕叩兩下,“小小梅花糕就忍不住了?”
翟悉又立刻不想吃了,他煩惱地看着他哥。梅花糕可沒你誘惑。
他苦惱的表情赫然不已,王玉儒大概誤會成是他願望沒達到在鬧脾氣,就無奈笑笑,遞出咬了一口的梅花糕:“那你少吃點,這個不好消化。”
翟悉順着低頭啃了一大口。不是很甜。沒他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