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晞喘口氣,回艙拿了魚竿和餌料開始垂釣,細而直的小腿晃動着,口中不斷哼唱。
偶爾是‘去嗎,去啊,以最卑微的夢,戰嗎,戰啊,以最孤高的夢。’偶爾是‘王牌要狂野,闖蕩宇宙擺平世界。’
既非南地的吳侬軟調,也不是民謠山歌。
更不是世家大族的風雅誦曲。
旋律獨特奇異,詞倒是通俗易懂:想進階,想戰鬥,既想征服全天下,也想保護全世界。
真是個有趣小孩。
楚驚寒甚覺可笑,還有點…可愛。
陶晞嗓音處于少年和青年間,清淩幹淨,像山泉汩汩,聽起來倒也滌神清心。
身旁小孩活潑地‘戰嗎,戰啊’,他反倒安穩地入了定。
憑借先天劍體和強大神魂,他身上天雷餘威漸消,金丹光芒安靜流轉,紫府緩緩吸納靈氣。
識海不複幾日前混沌,撥雲散霧,逐步恢複清明。
皺縮的靈脈開始複位,斷裂的靈骨開始重塑。
無邊寂夜中,天生劍體猶如一台機械,不斷地汲取靈氣,不停地修補恢複。
全身都在變好,隻有心髒在疼痛,鳳凰血就生在此處,如火般蓬勃,如火般灼熱。
但楚驚寒不覺得難捱,因為早已習慣。
在無數次出劍,無數次戰鬥中,早已習慣。
楚驚寒猶如旁觀者,不帶任何情緒地自觀自測,又嚴缜分析身體情況。
他推算,不出半月可重塑肉身,境界回升,那時應速回凜都,處理各項事宜。
除卻道侶、親人、後代,鳳凰血秘隐不可外傳。
陶晞非他道侶,自然不能知曉,也不該知曉,徒增麻煩。
到時小病秧已在聖府安頓下來,他裝作遭受雞瘟,假死在他面前即可。
小孩日日讀書、修行、交朋友,打牌鬥蛐蛐,吃小甜餅小甜糕,左右不會傷心幾日的。
等他加固水鏡天華結界,查清那日的暗算者後,再到聖府見他。
尋個由頭從私産中劃給他幾條靈礦,幾艘禦風器,幾座洞府。
可仔細想來,小孩師門神秘卻闊綽,自然不缺這些。
如果他願意,可以帶他走,帶回凜都,在倚劍城辟出一方小天地,親自教導看護…
陶晞不知楚驚寒心中所想,依舊唱歌釣魚怡然自得,忽覺船身震顫。
不是大海漲潮,而是一股較強大的靈壓侵襲過來。
陶晞側眸遠眺,稍稍挺直脊背,豎起耳朵。
關于海洋,他被甯昭科普:
人間汪洋有千片,其實隻分兩大種。
一部分叫領海,隸屬某世家,某門派,或某人。
海底設有磁陣,海面布有磁線,用于防護、定位,追蹤。
每隔百公裡設關卡,若從此海過,得繳海關費。
領海大多溫柔,平和,譬如眼前這片。
其餘的叫野海,沒有磁陣,沒有磁線,但是有大海潮,大海盜,大海獸。
月影西斜,甲闆也西斜,青苗們劇烈晃動,彎折傾倒。
磁軌震蕩如此劇烈,定是有人燒礦過度、行駛過速,緻使海面靈元過盛。
好家夥,領海沒有大海潮大海盜大海獸,可是有大沙杯!
陶晞眺望遠方,輕蹙眉頭。
是誰起高調、壞規矩?
大沙杯,違背海規,不如海龜。
海水被流光照亮,有艘輪船闖進視野。
與其說是船,不如說是城。
大船體型龐碩,硬件由玄鐵,青銅,鉻晶組成,外壁嵌滿金箔玉片。
桅杆挂着各色紗綢,綢面繡着各類祥雲。最頂端高懸方形旗幟,印有長龍圖徽,正迎風肆意擺動。
船上多層高樓伫立,金壁紅瓦,雕欄玉砌,脊頂有顆碩大夜明珠,晶瑩璀璨。
龐大,堅固、奢華,真是好威風。
但這不是違規的理由。
陶晞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