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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猩紅,素白雪花飄飛。
兩種極緻色彩在天地間交織,绮麗詭谲。
陶晞站在北地雪原,四野空茫茫,隻他伶仃一個。
寒風呼嘯,卷起千堆雪浪,雪片簌簌撲打他的面頰和身體,軟白臉蛋被吹得通紅,手腳被凍得青紫麻木。
往前百步,成群結隊的冰原狼暗中蟄伏,蓄勢待發。
天邊凜鴉盤旋,發出凄厲哀鳴,仿佛在為他歌唱喪曲。
冰封三尺,雪茫茫永不停歇,前有野獸龇着鋒利獠牙,後有百丈石壁,孤高險峻。
此地堪稱危險至極。
可陶晞不害怕。
因為,他知道,馬上會有人來接他。
兒時,小陶晞做過許多次‘站在雪原’的夢,結果都是如此。
落拓不羁的男人即将降落在雪地。
到時候,自己會伸出細瘦手臂,讓師父将他抱起來,然後,禦劍飛行三千裡,回極北群道,回飛蛾島,回他的新家。
島心小築風和日暖,空氣中漂浮着松木醇香,水缸裡金鯉紅蝦戲芙蓉,屋檐風鈴叮當作響,師父會為他療傷包紮,師兄喂藥喂糖,最後把他塞進一個軟乎乎的毛絨小被窩。
第二日清晨,他将得到一碗芝麻湯圓,一張畫平安符,一個漂亮的織錦花環。
陶晞安靜等待,甚至露出了小梨渦。
烏金下墜一寸,天色染黑一分。
陶晞預想的畫面并沒有出現。
冰原狼群朝天嘶吼兩聲,猛地沖了過來。
陶晞瞳孔放大,提足一口氣,拔腿就跑。
他沒有飛天遁地的本領,隻能不要命地奔逃。
陶晞邊跑邊用力地拍臉蛋、揪耳朵:是夢嗎?是夢吧?如果是夢,請快讓我醒過來,拜托拜托。
他兔子似的竄得飛快,跑向一顆參天雪柏,手腳并用地爬到樹冠,然後呼呼喘氣。
雪越下越厚。
陶晞吸了下鼻子,抹了抹紅紅的眼角,認真地琢磨:在被野獸撕成碎片和凍成雪人間,還是選擇後者吧。
畢竟,雪人是全屍,是一整個。
他全神貫注地思索着,突然感到大地搖晃,刹那參天古樹猝然斷裂,陶晞如一隻斷線風筝,被甩了出去,直直墜入崖底冰河。
河水涼透骨髓,浸入肺腑,陶晞冷得哆嗦,努力蜷縮成小團。
诶,可真倒黴。
這回連雪人也做不成了。
少頃,冰水流淌,緩緩裹住他全身。
冷。
太冷了。
陶晞又悲哀地希望冰原狼學會遊泳,能夠跳下水咬斷他脖子,給個痛快。
“靜思,清心,破。”
從遙遠天邊傳來聲音,随即有一雙手探入湖水,溫柔地把他撈了上來。
俄而,怒紅的雲散去,大雪瞬間沒了,冰河沒了,狼也沒了。
陶晞睜開雙眼,房間漆黑,透過淺淡的星光,隐約看見青年的輪廓。
熟悉的杉木冷香,高挺身姿,嗓音也依舊低沉。
陶晞眨眨眼:“恩人哥哥,是你來了嗎?”
那人身形微頓,過了片刻,才接受這個稱呼,低低地‘嗯’了聲。
“我做噩夢了,有狼在追我,我明明爬到樹梢,”陶晞小聲訴苦:“可還是掉進冰河裡,現在好冷,感覺身體裡有冰水在流動,很難受。”
楚驚寒垂眸看他,高境修者能于夜間輕松視物,他自然清晰地看到陶晞的‘慘狀’。
白嫩的手臂、腳踝、脖頸下脈絡鼓動,大股真氣流竄,仿佛馬上要膨脹起來,撐破這具纖薄的身體。
陷入噩夢,久久沉睡不醒,是因為沾染了祟物髒東西。
真氣溢滿,感到有冰水入體,是因為誤服高階增氣丸。
怎麼出去半天就搞成這副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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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驚寒極輕地歎了口氣,溫柔攬起陶晞:“起來,調息打坐,按照我先前教你的去做。”
陶晞‘嗯嗯’點頭,乖乖盤起腿開始打坐。
楚驚寒并攏二指,輕輕點了下他眉心處。
一道暖流入侵,體内靈氣依舊冰涼但不在激蕩,緩慢地在陶晞經脈中流轉。
楚驚寒道:“半時辰後即可恢複。”
小病秧身體輕輕抖着,咬牙靜默忍受。
與此同時,他也不忘感激對方,問恩人是否有想要的法寶,如果有,他可以勤工儉學攢錢買。
黑暗中,楚驚寒輕笑一聲,低沉醇和的笑聲震得陶晞耳膜發癢。
陶晞道:“有沒有呀,恩人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