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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還有空房嗎?”
陶晞立在門口,禮貌詢問道。
這家店面破舊古老,匾額缺角掉漆,大堂牆壁斑駁,房梁歪扭扭,桌椅闆凳滿是劃痕,燈燭暗淡,光圈差不多隻有一豆大,仿佛輕輕歎氣,就能吹滅了。
可再破也比外面強!
長街陰風不停,越吹越瘆,刮得招幡獵獵飄飛,幾家小店面的木闆門也被吹得吱嘎吱嘎響不停,吵人得很。
陶晞再次說道:“掌櫃,我要住店。”
沒有空房,打地鋪也成。
女子擡起頭來,露出一張美麗的芙蓉面孔,她定睛打量陶晞半晌,緩緩妩媚笑開:“小公子打哪來?”
陶晞道:“中州。”
女子道:“中州遠啊,幾萬裡路嘞,怎麼來的?”
陶晞:“……”
陶晞:被大魔送來的,眼睛一閉一睜,人來啦,魔沒啦。
因擔心女老闆被吓到,陶晞扯謊道:“出來遊玩。”
女子道:“孤身一人?。”
陶晞乖乖點頭:“嗯嗯。”
女子蓮步輕移,纖細身影一晃來到陶晞身側,聲音卻很空靈:“這裡夜間有很多邪物,你難道不怕?”
“怕。”陶晞誠實道:“但怕也不沒用。”
“真是個有意思的小公子。”
女掌櫃端起一碟燭火,施施然帶着陶晞上樓,走廊幽深昏暗,女子軟煙羅繡花裙擺動,有股子燒紙灰的味道飄起來。
陶晞皺皺鼻子,到底沒說話。
女掌櫃與他閑聊起來:“小公子今年多大了?”
陶晞道:“十六。”
女掌櫃道:“家中父母可還康健?”
陶晞道:“我是孤兒。”
聽罷,女掌櫃歉意地看他一眼,兩人也正巧來到客房門口。
“夜間關好門窗,無論外面有任何聲響都不能開門。”
女掌櫃點燃房間蓮燈,細細叮囑過後,獨自下了樓,少頃,樓下算珠碰撞的聲音又響起來。
陶晞撓撓頭,有點疑惑:這家冷冷清清,空空蕩蕩,别說客人,連根毛都沒有,她到底在算哪門子的賬。
不過,這目前不是最重要,當前最要緊的是,假如大魔找過來了,自己要如何防身。
陶晞把乾坤袋裡的東西依次倒出來。
聖府校規森嚴,不準許學子随身攜帶攻擊性太強的法器,所以陶晞隻在袋裡保存些低階小物件。
此刻,因邪氣壓制,本就低階的小玩意兒,更低階了,幾乎沒用。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呃…
也不算沒有。
陶晞苦笑着取出破鐮刀,盯着滿是鐵鏽的刀默默無言。
問:苦練鐮刀整晚,我能打赢大魔嗎?在線等,挺急的。
忽地,窗外狂風大作,雨珠重重拍打窗棂,仿佛下一秒就能掀開擊碎窗戶。
天空飄過道道形狀各異的黑影,街道響起腳步聲,除此外,還有低語聲,或陰森,或邪魅,或嘶啞。
陶晞豎起耳朵,想要仔細分辨一番,可眼神卻越來越迷離。
濃烈花香飄入陶晞鼻腔,搖籃曲般的調子飄進陶晞識海,軟綿綿的,像雲朵輕柔地包裹陶晞。
他的眼睛逐漸無神,迷離恍惚中,好像看見了飛蛾嶼,看見了甯昭和顧桡。
盛夏午後日照足,蟬鳴無休止,冰青梅湯裡浮碎冰,陶晞喝得小肚溜圓,小島暖洋洋,小孩懶洋洋,他拿着蒲扇,準備去大柳樹下的貴妃椅上小憩。
擡眼看去,發現兩個師兄站在樹下,每人各自端着盤紅豆鳳梨千層酥,樂呵呵道:“陶晞,快過來啊,快來啊,。”
陶晞傻笑:“這就來,這就來。”
他毫無防備地走過去,伸出左手去拿點心吃,眼前所有卻俶地消失。
兩個師兄身形扭曲,變身為兩個黑衣黑袍,滿臉詭異花紋,長着濃紫色瞳仁的怪物。
魇。
身有異香,歌聲輕靈,皮膚篆刻符紋,紫眸,可編織幻境,誘人放松警惕,殺人于美好夢境。
兩隻魇露出得意神色,笑得花枝亂顫,同時伸出長有尖銳指甲的手,探向陶晞心髒和大腦。
在下個刹那,隻聽刷地一聲,兩顆人頭砰地砸到地闆。
陶晞握着鐮刀的手微微發顫,小臂上細細青筋突起,足以可見使出很大氣力。
原來,他并未被完全控制住,在兩隻魇趴他窗口時,他就有所察覺,遂封住大半的嗅覺和聽覺,于是隻輕度進入幻境。
破除幻境則更簡單,老家小院隻有一張黃花梨貴妃倚,夏天熱烘烘的時候,三兄弟總是要鬧哄哄争搶好久的;甯昭和顧桡兩大笨蛋隻會剝堅果,不會做千層酥。
所以,這百分百是春秋大美夢。
陶晞垂眸看着兩顆流血的頭顱,歪歪自己的腦袋:“這把鐮刀隻是不夠快,若用來殺邪物,倒也沒問題的。”
黑血流淌滿地,差點沾到陶晞腳尖,他小兔子似的跳回到闆凳上,準備先歇口氣,稍後多畫幾張玄火符來毀屍滅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