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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放毒蛇,去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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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深重鉛雲遮住月亮,鬥拱飛檐金铛作響,嘶嘶嘶的吐信聲音響在寂靜無垠的夜空中.。

兩條純黑蟒蛇從琉瓷瓦片下滑出,順着漆金柱盤旋而下,在光可鑒人的玉磚上蜿蜒前行。

為避免鬥毆滋事,聖府對世家子女攜帶仆從的數量和修為有嚴格的限制:

不得超過十人,每人修為等級不得超過金丹級别。

龍懷宣看着眼前景象,心中冷笑:境界不可過金丹,說的是人,又不是獸。

金尊玉貴的龍少爺随意招招手,衣袖從手臂滑落,手腕間黑曜石做成鈴铛輕輕晃動起來。

兩隻蟒蛇接收到訊号,頓時收回毒牙,從兇猛漸漸變得乖順,安靜地盤伏在泉池旁邊。

陽山祖宗以龍為姓,以龍為尊,加重世代飼養蛇,虺,蟒、蚺,蛟等各種類形狀神似真龍的異獸。

龍懷宣的這兩隻蟒壽命較長,存活了将近百年,曾被養在竺蒼古國皇宮的祭廟裡,平時由一群巫女巫祝照看。

竺蒼雖地處北境偏僻處,每年過半的時間都在落雪,無法耕種漁牧,但因異獸數量龐大,靠着祖傳馴獸本領,這個小國家也算富庶祥和。

所有變故發生在三十年前。

竺蒼末代暴君登基,此人本就貪圖享樂,性格随着年歲增長越發殘暴昏庸,親小人遠賢臣,縱容奸//佞霍亂超綱,大興土木,建造各類繁華宮殿,

興風作浪十八年,終于被天火制裁,粉身碎骨,魂飛魄散。

龍飛澤得知消息,連夜趕赴北地,從熊熊烈火中救下兩隻大蟒。

那時,龍懷宣尚在垂髫年歲,生辰宴上,父親風塵仆仆歸來,聲如沉鐘般宣布,将蟒賜給他。

美麗雍容的母親含着淡淡笑意,率領台下的供奉,長老等一衆家臣鼓掌喝彩。

龍懷宣聽說大蟒曾酷愛吃百姓的肉,喝百姓的血。

對此,龍少爺非常不屑。

普通的人肉有什麼好吃的?

更何況吃人肉進階太慢,還是吃妖獸靈藥來得快。

以低階獸類骨肉和超品靈丹,精心喂養十多年,兩隻大蟒成功進階元嬰巅峰。

“小畜生們,想吃人肉嗎?”

龍懷宣壓着嗓音,低低地問道。

蟒蛇張開大口,誇張地扭曲身體,興奮地‘嘶嘶’吐信回應。

“哈哈哈哈哈哈哈。”

龍懷宣大笑着拍它們的頭顱。

可大笑過後,他又突然頓住,向來桀骜的臉龐罕見地露出糾結意味來。

其實早在狗腿子鄭仁彙報前,龍懷宣就已經知道陶晞失蹤的消息。

他父親龍飛澤曾說過,各大世家安插在聖府的眼線與棋子,仿佛隐在雲層中的星星,小心翼翼地監視宿光聖府這座龐然巨獸的所有舉動。

可龍懷宣總覺得,宿光聖府不是巨獸,應該是深淵,漆黑無邊,區區星星火光,是望不到淵底的。

比如這次,陶晞明明失蹤三日有餘,連他家中大乘境長老已探查到陶晞的具體方位。聖府卧虎藏龍,沒道理諸司學諸長老做不到。

是陶晞無父無母小人物一個,所以不值得他們管?

還是詳細消息被能量更高的人壓住了?

龍懷宣閉着眼思索,腦中棉線團般混亂,手掌拂過蟒蛇鱗片。

蛇鱗冰冷鋒利,稍不當心就被割破了手指。

湧出的血珠滴答滴答落在白玉池台,龍懷宣不可自抑地想起來那日駕駛靈鳥比賽時,陶晞的種種情态。

身形飄逸如流雲,笑顔燦爛如桃花,大紅披風張揚在夜空,像是一團永不熄滅的火焰,像是一輪正在高升的太陽。

他厭極了。

他厭極了!

他厭極了他厭極了他厭極了!!!

一拳砸在水面,水花潑天而起。

猛地再度睜眼,龍懷宣眼神變得比蟒蛇還陰冷毒辣。

他,希望陶晞死。

死在外面,永生永世不要再回來。

所以,管他什麼更有能量的大人物來摻和此事。

管他陶晞被誰青睐。

他們乾州陽山龍氏怕過誰?

他龍懷宣又怕過誰?

他想要陶晞死,那陶晞就必須得死。

他取出禦獸骨笛,對蟒蛇下達命令,詭異曲調響着,一遍兩遍三遍數十遍,目的隻有一個:

吃掉陶晞,活生生吃掉陶晞。

稍後,他根據家中長老告知的地址,眼中帶着狂熱的火焰開啟了傳送法陣。

符箓噼啪作響,壓陣寶物閃爍發光,兩隻大蟒蛇瞬間消失于陣法中。

看着法寶燃燒後留下的餘燼,龍懷宣笑出聲來,兩隻元嬰巅峰的妖獸戰力已足夠可怖,更何況它們身上帶有劇毒。

陶晞鐵定是回不來的。

他會被吃得連骨頭渣滓都不剩。

龍懷宣丢下骨笛,舒服地躺回湯池。

水波輕蕩漾,池面七彩冰晶蓮花綻放,琳琅滿目的名貴藥材不斷釋放藥性,散發濃郁靈氣。

池底礦晶猛烈燃燒,溫度持續上升,蒸得整座樓閣煙霧彌漫,如同在瑤池仙宮般缥缈朦胧。

*-*

*-*

“喲,有錢确實是好啊。”

董恒順眯着眼睛,邊耐心清點龍修墨送來賠償銀兩,邊時不時地眺望新生學子院落,對着下人發出感歎。

董氏千年來,累積财富與資源的速度已經讓人瞠目結舌,但在陽山龍家面前,也要低首垂眉,讓步三分啊。

澆花小童子甲搭話道:“天山水,火山泥,一草一木盡是财寶喲。”

掃地童子乙說:“聽說頓頓要吃冬蟲夏草,鹿茸魚翅,要喝人參雪蓮茶,還都得是極品中的極品,啧啧啧,真是天生好命。”

倒茶小童子丙:“我聽我三姑媽的二舅的侄女說,龍公子入學當日當日,他父親就派人送來了兩千顆蘊靈珠鑲嵌風華院。”

“不止如此呢!”打扇小童子丁激動道:“我聽說他離家時,他父親送了一支金丹大圓滿的衛隊和天階雪獅子護送他,他那巨大的寶船上堆滿仙器靈丹,也是他爹給的。”

“那麼大的船都堆滿了嗎?”

“當然了,我還能騙你不成?”

“我的天啊,光是想想就嫉妒得發瘋,真希望他爹變成我爹。”

“别癡人說夢了,下輩子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再不然,龍懷宣變成我爹也行。”

“給我一個這樣的爹,就算以後天天叫我吃香喝辣我也願意!”

“怎麼?天還沒黑呢,你就做上春秋大美夢了!”

“老天爺,我都不敢想象要是我有一個這樣的爹,我還是一個多麼活潑快樂的小男孩。”

院裡的後輩小童子們低聲嘀咕,從羨慕龍懷宣修為高,到羨慕他有個好爹。

龍修墨安靜站在庭院中心,在聽到董恒順等人的感歎後,低垂的頭微揚起,沿着他們的目光看去。

紫氣滿盈,水雲茫茫,高聳的樓閣坐落其中,陽光普照,瓦片折射出绮麗瑰燦的光暈。

——正是風華園。

龍懷宣所住之地。

龍修墨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愈發地陰沉難看。

一處天地,兩樣人生。

他在這裡前找同寝舍友湊錢繳納賠款,而龍懷宣卻可以肆無忌憚地揮霍享樂。

憑什麼呢?

憑什麼呢!

明明他們擁有相似的血脈。

明明他們擁有同樣的父親。

龍修墨眼中痛苦翻滾,映出一片彩霞天。

十幾年前的某個午後,他在陽山外門做完灑掃,帶着用微薄靈石換來的草藥,去山下小鎮看望他的娘親...

近些年,因為他日益長大,母親卻日益病重,平民女子活得艱辛,完全沒有能力撫養他成人,隻得帶他陽山尋親,祈求能得到龍飛澤庇護,學得微末法術,以後行走人間,也算有了依仗。

母子兩人走了千百裡路程,卑微跪在陽山殿前求見家主。

龍飛澤以事務繁忙為理由,避而不見。

管事不屑地告訴他娘,說家主說他當初隻是身中毒素,才與煙/花巷中萍水相逢的凡俗女子結合,實屬情非得已,從未将他們當成妻子和孩子。

但家主仁慈寬厚,願意給他們兩箱上品靈珠和上品靈植田地,唯一條件是:

他們兩人永生不得在外宣揚與龍家的關系,務必将這段情緣,這份血親遺忘割舍,務必這個秘密爛死在肚腹中。

他娘聽後堅定拒絕,明明是那麼柔軟的女人,卻撐着病體硬生生直挺挺跪着。

直到大夫人出現。

那女人通身氣派,華貴如冠世牡丹。

朱雀羅衫玄鳳冠,朝陽五花挂珠钗,發髻上金钏在太陽下熠熠生輝,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年幼的龍修墨被閃到,所以下意識地閉了下眼睛。

見狀,上方的女人發出輕輕的嗤笑聲。

用塗滿丹寇的豔紅指尖,擡起他削瘦的下巴:“你就是那個小雜種?你叫什麼?”

“龍修墨。”

“呵,有趣,龍是陽山尊姓,你也配姓龍,真是不要臉的小畜生。”

龍修墨兇狠地瞪視她。

“雜種,竟敢這般看我。”

啪——!

女人的手掌看起來柔若無骨,軟綿無力,可扇起耳光來卻十分兇猛。

龍修墨被甩得踉跄,臉頰腫得高高的,額角和後背滲出冷汗,胸口劇烈震顫,五髒六腑都在痛,它們緩緩蠕動中,好像快要碎掉,少年牙齒松動,口中鮮血流溢。

這就是修真者的力量嗎?

大抵是了。

幼年龍修墨捂着胸口,眼中朦朦胧胧,如墜幻境,生平首次渴望修為。

他娘撫摸着他浮腫的面頰,哀哀地去拽大夫人的袍角,聲淚俱下:“求夫人不要再動手,求夫人大人有大量,求夫人垂憐。”

那女人傲氣道:“我憑什麼錘煉一隻蝼蟻?”

龍修墨看着娘親扶了扶發髻,咬咬牙,緩緩說着:“我們母子來時路途中走過六座城池,求助過不計其數的小門派,結識好心的散修,幾乎近兩百修士知曉我們來龍家尋親,我和兒子的命完全不值錢,但倘若我們死了,恐怕也将對龍家的名聲有所影響。”

“你在威脅我?以為我會忌憚?”

大夫人不耐地打斷,聲調拔高:“我知道天下人會如何說,說我夫君無情,說我悍妒,但你以為我會在乎嗎!名聲而已,你可知我父親是誰?區區一個賤民,竟然敢威脅我。”

龍修墨慌忙地爬上前将母親護在身後,他娘卻直直擡起眼眸:“夫人,您的公子已年滿六歲,他根骨超凡,加上陽山與仙樂閣的培養,将來必定大有作為,名揚天下,您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也應考慮公子的名聲。”

幾乎是一瞬間,大夫人愠怒的表情冷靜下來,不再多說言語,沉默地地面跪着的兩人,眼中飄忽,大抵是想到了自己兒子的脾氣秉性。

病恹恹的女人繼續溫聲細語地說着話:“民女身在凡俗鬧市,但也聽說,高境修士渡劫既考驗修為戰力悟性,也考驗道心與意志,萬一此等小事影響公子心境……”

“夠了!”

大夫人居高臨下,冷笑道:“我兒子道運亨通,洪福齊天,我絕不允許他的通天之路有任何意外發生。所以,我會答應你,不殺小雜種,還會留下他做外門弟子。”

“但是...”她狠狠地踢開面前的平凡女子,說道:“但是你這個賤//人必須滾出去,立刻給我滾。”

母親帶着龍修墨作揖磕頭,感激涕零:“叩謝夫人,民女以後定日日為夫人與公子上香祈福,祝夫人長壽無疆,祝公子仙途浩瀚。”

母親下山用僅存積蓄租下一間小屋,慈愛地說,以後想娘了,就下山來,娘給你蒸包子。

龍修墨雙眼通紅,承諾自己會好好用功,努力修行進階。

可他根本沒有機會學習。

靈植院裡除不完的雜草,靈獸園裡鏟不完糞便,浣衣房裡洗不完的衣服,煉丹爐裡擦不完的灰塵,各間大殿前掃不完的落葉。

永遠永遠也幹不完的雜活在等他。

他真的一點點時間都拿不出來。

.......

少年龍修墨沉沉喘口氣,拎着草藥包擠過長街,來到一條小巷子。

巷子狹窄得容不下一人走過,甚至需要側身而行。

清晨一場素雨,屋檐下現在還滴滴答答漏着水,空氣冷而潮濕,處處都是發黴的味道,死氣沉沉的。

死。

他急忙推開門進屋,頓時目眦欲裂。

頭發花白的女人躺在榻前,早就沒了氣息,無論如何呼喚她,都得不到半聲回應。

再也沒有人溫柔迎他進門,為他做飯,再也沒有人對他噓寒問暖。

他們沒有任何親朋好友,沒有任何人願意祭奠他娘,他也沒額外錢财操辦喪事。

義莊管事說一副不錯的楠木棺材需要百顆下品靈石。

他摸摸口袋,發現空空如也,于是隻得簡單地将娘親火化,帶着骨灰壇渾渾噩噩地上山。

登山天梯九千階,他看着望不到影子的山巅,心中無限空茫。

淚珠摔碎在腳邊,龍修墨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加快腳步,飛速地登山。

他要沖到龍飛澤面前問問,為什麼他要如此心狠?為什麼要這般的無情!

仿佛忘記疲乏勞累,胸口吊着口悶氣,雙足不停歇地奔跑,沒花費多少時間,他就捧着骨灰壇來到陽山主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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