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師……後悔收你。”
“師尊為何後悔?徒兒每日勤勉修行,不眠不休的戰鬥,隻為能夠山早日進階,為自己、為師尊、為董家争光,師尊後悔收我……莫不成是我打戰力孱弱,耽誤師尊四方遊曆?”
“不,你沒有耽誤為師,是為師耽擱了你。”
“耽擱我?明宣不懂,還請師尊明示。”
明宣迅速下跪,鄉郊的土路泥巴弄髒了他華貴衣裳,他全然不顧,雙眼直直望向清虛。
“你年紀太輕,渴求進步是好事,但不應急于求成,罔顧他人性命,這也要怪為師教導有誤,隻知一昧地帶你屠戮厮殺,如今你速速返回水虹澤,閉關靜修,明心悟性,再跟着我走下去,定會步入歧途。 ”
清虛望着天,心中難得生出點愁緒:太和古劍乃上古神兵,煞氣沛然莫禦,這孩子再繼續跟下去,遲早被欲望吞噬,釀成大禍,既入窮巷,合該立即回頭。
“罔顧人命?”明宣将這個詞語在腦中翻滾一遍,忽地明白了:“師尊認為我在瓦舍出劍殺邪祟時不收斂劍氣,是急于求成、罔顧他人性命?”
在明宣看來,修士與凡人同屬于人族,但卻實實在在的兩個種類,凡人能有百歲壽命屬實是燒高香,修士則不同,再低階的壽數也百年打底,高境修士更是壽比南山。
凡人看待牛羊豬馬,就猶如修士看待凡人。
罔顧他人性命?凡人會在乎牛羊豬馬的命嗎?會在乎牲口死活嗎?所以,修士為何要在乎凡人性命?
明宣心中這般想着,但見清虛微微皺着眉,硬生生把這些話咽進腹中。為自己辯解道:“人血與妖獸、魔物、邪祟各不相同,徒兒這般做也是為了快速找出魔物,倘若師尊怪我傷人,怪我折了那些凡人壽數,我立刻傳訊回本家,讓家奴送上最好金丹妙藥。”
“徒兒已知錯,還請師尊見諒,莫要将我趕走。”
明宣直挺挺地跪着,态度謙卑,言辭懇切。
轟隆一聲,雷雲奔騰,春末的雨水驟然落下。
師徒兩人都未運氣撐起結界避雨,明宣在漫天交織的雨幕中,不停叩首,可得到隻有清虛愈行愈遠的背影。
和留下的一句:“小子,好好修行,待到合适時機,我自會将太和古劍傳給你。”
此後的三十來年,清虛遊曆過山山水水,回到聖府關起山門當‘老農’,水虹澤每年都會給他傳無數封信帖:某某山頭新培育一種九瓣火心蓮,想要研成粉末,為他泡茶;某某馴獸師抓住了藍羽鵬鳥,想獻給他當坐騎;某某繡娘,為他縫制精巧法衣,懇請觐見給尊者。
清虛心道,我隻愛喝泉水,騎青牛,穿抹布衣裳。
于是,昂貴的瓷青紙大多被草草略過,隻取一封帶有特殊标記的信件來讀。
這封信件會将明宣的近況概述給他。
明宣依舊日日修行,但又不隻是修行:
明宣殺掉深海蛟獸,救下三十艘漁船,幾百條人命......
明宣雪山采藥,隻為水虹澤周遭百姓免受疫病折磨.....
明宣捐贈兩三擔靈石,開設百家醫館,為貧苦人家診病...
明宣聲明大噪,好口碑人人傳頌。
很多很多的信疊成小山,明宣在水虹澤諸多弟子和周遭百姓眼裡也成了山。
這個孩子好像真的變了,真的走上了最‘正’的路。
清虛如是想到。
在又一次黃梅雨時節,他終于提筆回複了。
訊息内容簡單,言簡意赅地告訴明宣,自己要帶着太和古劍去找他。
“怎地會變成這樣呢?”
幽深的殿宇中,清虛低聲質問着天地。
太和古劍确實如願出現明宣眼前了,可惜對着他的不是劍柄,而是劍刃。
“變成哪樣?”明宣冷笑道:“師尊是想問我為何會生出心魔,為何會道心破碎嗎?”
不待清虛開口,明宣繼續道:“師尊乃是堂堂渡劫半仙,難道感應不到嗎?”
“因為我殺了人啊,我殺了好多好多的人啊。”
“他們都是小城鎮的蝼蟻,哦,不,是小城鎮的百姓。”
“人可比妖魔好殺多了,我隻用一晚上就将他們都殺光了。”
“屍山血海,血流如注,别提有多慘了。”
“當年我隻是傷了一間小瓦舍的舞娘伶人,師尊您都要将我放棄,硬生生丢下,如今我殺了那麼多人,您是不是要取我的性命啊!!!”
“是不是要殺我啊!清虛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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