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不等陶晞了嗎?”
楚驚寒問道。
“再見一面也是徒增傷感。”
清虛幽幽歎息:“還是趁着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動,去替小陶撐腰。”
太和易主,淩虛玄虛身死,明宣秘密敗露,整個水虹澤必将賬算在陶晞頭頂,即便聖府會庇護學子,但明槍易擋、暗箭難防,大家族手段暴烈如雷霆,陰狠如蛇蠍,須臾之間,便可抹殺掉一個人存在。
睚眦必報的掌門、觊觎寶劍的其餘長老,淩虛玄虛的徒子徒孫,可能傷害陶晞的人真的太多太多。
楚驚寒眉頭皺起,冷冷地想到:如果無法全部扼制,那就來一個殺一個。
清虛繼續向前走着,雖不回頭,卻輕松看透楚驚寒心中所想,忽地笑開:“小子,放心,水虹澤的事情不用你來操心,老夫跟你保證,不論老夫生前死後,他們沒人都敢傷害陶晞。”
楚驚寒一頓,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他薄唇微抿,拱手道:“前輩保重。”
“年輕人,你和小陶也要好好保重。”清虛道:“三十年前,我封劍前夕曾蔔過一卦,西天星子移位,隐有連珠迹象,乃是不祥征兆,近百年,恐有大禍降世。”
言畢,清虛身影消失在田間小路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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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挂起橘紅色晚霞,臨棠的街道已經空蕩蕩。
從小到老,從男到女,所有冤魂都已離開小鎮,去往黃泉引渡。
陶晞倚在窗邊美人靠上,半個身子匿在陰影裡,半個身子泡着夕陽浮光,手捧瓷罐,安靜發呆,直到聽見楚驚寒的腳步聲,才側過身來。
四目相對,兩人默契地不再提清虛。
楚驚寒把趙小滿的眼珠取出來,物歸原主。
陶晞問道:“董夫子呢?他還活着嗎?”
楚驚寒道:“活着。”
陶晞詫異道:“他即活着,竟還肯将此物交給你。”
楚驚寒道:“董恒通将此物藏進丹田紫府,我起初向他索要,他态度執拗,堅決不敢交出,我原來打算開膛破肚取出,可他知道是清虛親手殺死明宣後,道心徹底破碎,丹田碎裂,眼珠也就掉了出來。”
陶晞:“得知自己生命最重要的人,是被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所殺,這是滋味簡直生不如死。”
楚驚寒點頭,兩人截住話頭,開始與趙小滿商量複刻記憶的事情。
能夠将明宣的罪行記錄複刻無數份,傳遍大陸與海域。傳播到大街小巷的每一處,這件事趙小滿幾乎每天都在期待,今日得償所願,卻沒有什麼大仇得報的快感,他望着窗外不遠處的海平面,又想起和趙谷雨一起打魚的日子,心中隻餘無限思念。
陶晞看着他,問他日後如何打算,他計劃着,如果小滿沒有打算,就推薦小滿去北地群島,去尋他師父老蜻蜓.........
從烏淵到學府再到臨棠,趙小滿受的傷太多太多,但他拒絕給他的任何靈丹妙藥,也拒絕楚驚寒為他運功療傷的提議。
“我啊,活夠了。”
趙小滿靠向椅背,挑眉看着陶晞,恍惚中又回到十四五歲,跟朋友們耍寶逗樂做老大的時候。
他扯開嘴角,半開玩笑:“王大毛腦子笨,李二狗嘴巴欠,谷雨……谷雨膽子小,在陰曹地府,我怕他們被人欺負,得找點去找他們。”
而在人生最後時光裡,他自然要留在臨棠,曬這樣的太陽,吹這裡風,看這裡的景色,吐納這裡的氣息,悼念這裡的每一個人,懷念這裡的每一件事,安靜地等待生命的流逝,安靜思念生命最重要的人。
夜幕悄然降臨,楚驚寒在小鎮中心的半空布下傳送陣,臨棠和中州聖府相隔幾十萬裡,他沒有攜帶大量靈石,隻能輸送自身真元做燃料。
路程越遠,真元消耗數量越多。
陶晞皺眉:“大哥哥,别着急,不要弄了,我們乘飛舟吧。”
“不可。”
楚驚寒斬釘截鐵,“你體内真元已流失殆盡,需要盡快補充,聖府靈氣濃郁,我們早一時到,你便早一時安全。”
陶晞眨了眨眼,沒再說話,乖乖走進傳送陣了。
真元蓄滿,大陣啟動,耀眼藍光閃爍,兩人在離開前最後看了眼臨棠。
因為天黑着,小鎮也像是睡着了,房子街道黑壓壓一片,幾片烏雲漂浮着,好像要落雨。
但沒關系,天總會亮,雨夜總會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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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桂樓。
兩隻玄枭披着夜色從大西南,飛到中州,最後落于一座高聳樓宇。
開門的掌事女使走上前,發現兩隻玄枭嘴巴裡面各自叼着一段布綢。
那綢精緻昂貴,一看就是水虹澤本家。
女使打開綢緞,眼睛忽地睜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嘴裡喃喃着:“不好了,不好了。”
半晌後,整座樓燈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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