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總覺得面前人比花朝節那次相遇更清減了幾分。

是苦夏嗎？

如果秦唯江在這，可能會在心中回答道：不，她是有厭食之癖。

不過秦唯江不在這，秦物華隻能憑借自己的猜測見機行事。

“對不住，苦瓜蘋果飲不賣，隻能用杯子換。”秦物華面帶歉意答道。

樂平公主垂眼思索片刻，“那麻煩來上……”，她低頭看了眼牌子，垂下的眼睫在臉上投下分明的陰影，“這四種飲子各來上十杯。”

她臉上面紗被濕熱的夏風吹動一角，露出光潔如玉的下巴，脖頸與耳朵連接處有一處瘢痕，被胭脂巧妙塗成花瓣狀。

秦物華連忙道好，身旁的于相宜和丁嘉善已經忙活起來，把飲子裝杯放好，再一一放到裝冰盒子裡。

“來，您拿好，最好今日便喝完，夏日炎熱，容易放壞。”

樂平公主身旁的嬷嬷翻開盒子，拿出帶有魚、荷花、蓮藕的杯子交由一旁的仆從飲盡，“勞煩給我們換一杯苦瓜蘋果飲。”

秦物華沒想到還有這種騷操作，畢竟飲子不便宜，大多數人都是買回去慢慢品嘗，少有當面喝完當面兌換的，她連忙道：“好，這就給您換。”

丁嘉善眼疾手快，已經把苦瓜蘋果飲裝杯遞到店家手邊，湊過去同與于相宜貼貼。

樂平公主即便刻意掩飾，身上的華貴氣息和舉手投足之間的氣勢卻怎麼也掩飾不住，尤其是那一身陽光下閃閃發光的衣裙，許是繡進金線去，尋常人根本認不出是什麼布料。

兩個人都知道店裡來了大人物，秉承着多說話多錯、不說話不錯的觀念跑去接待其他顧客了。

秦物華遞過手中的飲子，“苦瓜蘋果飲嘗起來可能微苦，但是我自己覺着十分清爽。”

“能嘗嘗總是好的，花朝節那日你做的百花糕也很好吃。”樂平公主有意來看失憶的林序南，沒成想人竟然不在，遣人去問過，說是昨日來了，前日也來了，偏偏今日沒來。

反正人也沒來，不白跑一趟，索性買上飲子帶回去。

苦瓜蘋果飲是由樂平公主自個伸手接過的，擡手之間，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瘦得吓人，皮包着骨頭，透出一種不健康的骨感。

秦物華張了張嘴，她不知道為什麼年華正好的富家姑娘會瘦到如此，或許是個人喜好？可眼下大盛朝并不流行以瘦為美，而是講究女人要胖瘦相宜。

她還是沒忍住開口，“請問，姑娘是不是吃不下東西，苦夏了？”

樂平公主撫平袖口，淡淡道：“老毛病罷了，店家那日做得百花糕十分合我胃口，不知道有沒有空再幫我做上幾份其他的。”

“我付銀兩予店家。”

“這，這……”秦物華有些猶豫，她不知曉眼前這位顧客的忌口，也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出适合她的口味，“我不敢保證能不能合您胃口，不若如此，您改日到我家中來吃一頓飯。”

“若是合胃口，咱們便繼續談下去。”

樂平公主颔首，答應了這個決定，伴着幾個仆從的擁護下走了。

其中一個灰藍衣裳的丫鬟偏過頭記住秦物華的臉，定定看她幾眼，轉身跟着主子走了。

秦家飲子鋪今日大賣，數不清的文錢嘩啦啦流進秦物華兜裡，她忍不住露出見錢眼開的笑，收拾收拾回家去了。

今日秦唯江要與同窗出去吃飯，阿大說自己有飯門，也不回來吃了，隻有秦物華一個人她也不願進廚房了，在街上買幾份吃食躲進房中吃。

秦父早年間喜歡收集古籍，家中後來為了填飽肚子，又一本一本買了出去，除卻這唯一的一本，秦父甯願餓着肚子也不肯賣。

秦物華難得想要翻出來查看什麼書讓秦父這樣愛不釋手，點燃燈燭放到桌子上，掀開書頁，首頁與第二頁之間夾着一張紙條。

紙條微微泛黃，筆畫有些抖，不像是秦父日常的水準。

秦物華仔細一看，看見了堪稱奇怪至極的一番話。

僅此寫于我的孩子們：

不必擔憂，事情總有結果，流姐兒、江哥兒，你們會再次醒來。

我最疼愛的女兒，華姐兒，要記住，謹防秦松一家不要被害，他們終歸會搶走咱家的鋪子，任他們去吧，總有後頭，我知道你會記住從前的事，好好待自己。

這也許是最後一回。

我與你們母親都很愛你們，我的孩子們，快結束了。

名字的落款似乎是三個字，秦柏之間有一個字被刻意抹去，秦物華試着照在燈下透過光查看，什麼也看不出來。

她翻開書頁，耐心看下去。

書頁中不時有跳動的墨線和圈點，毫無規律，有時甚至不是一句話。

翻到尾頁了，秦物華合上書頁，盯着跳動的燭火，喃喃道：“究竟是來找阿大，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