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雜的夢,母親哭泣的面龐、父親不舍的眼神,無數隻看不清的黑手朝着洶湧的浪潮中橫插一腳,要将波浪直直劈開,找出最核心的嬰孩。
“阿姊怎麼樣?”
“大夫來看過,說憂思過度,被吓到了,休息一會就好了。”
“那阿姊怎麼還不醒?”
“流姐兒,别急,阿姊會醒的。”
門‘吱呀’一聲打開,匆匆的腳步聲逼近,陌生男人領着風塵仆仆的老者進來。
“裘神醫到了。”
老者的手帶着雨意的冰涼,來不及擦幹淨面上的水,直接落在秦物華的手腕上。
秦東流和秦唯江站在一旁,秦東流面色焦急,手下沒輕沒重,不慎把新買的衣裳衣角撕破。
布帛的撕裂聲格外刺耳,秦物華不自覺蹙了蹙眉。
好吵。
好似又回到了那一日。
母親剛剛去世,大伯母趁着她病重,上門搶食肆來,她彼時混沌着,現世同前世的記憶混雜着,辨不清楚、分不明白。
吵鬧聲、哭泣聲、哽咽聲。
如今日一般的吵。
燭光愈發明亮,逐漸驅散黑暗,眼簾中的光一絲一縷滲進來,侵蝕黑暗中的手。
雨依舊不知停歇般下着,滴滴答答落到地上,融進潮濕的泥土中。
潮濕的水汽漂浮在空中,鼻息間的奇異香氣久久不散,連不斷的雨水也無法沖刷幹淨。
“秦姑娘這是不慎中了蠱。”
“怎麼會?”
秦東流上前攥住裘神醫的胳膊,“我阿姊怎麼會中了蠱?你說清楚!”
秦唯江扯下妹妹的胳膊,低聲道歉,“對不住,勞煩您說清楚我家阿姊究竟如何了。”
裘神醫不惱,他見慣了這些病人家人的擔憂懊惱,因此隻是捋一捋自己長長的白須,“秦姑娘這是中了西域的蠱,具體是何蠱我還要仔細觀察一二。”
“眼下她暫無大礙,睡過一會養養身體也好。”
秦物華隻覺得好吵,藥順着勺子流入喉嚨,一隻大手撐着秦物華的後背,“慢一點,很快就好了。”
“安神的湯藥下去,讓秦姑娘好好睡一覺休息休息吧。”
天色西斜,沉沉暮色吞噬尚且不算明亮的天空。
“咳咳,咳咳咳。”喉嚨發癢,秦物華扶着胸口驚醒,扶着床沿止不住地咳。
“怎麼了?要不要喝口涼水順一順。”
杯子被遞到手上,秦物華仰頭飲盡,喉嚨間的癢意才稍有平複,她抵着唇深呼吸,背上的手輕輕順着她的脊背,秦物華剛想扭頭看一眼是誰。
“好點沒有?”
林序南擔憂的眼落入眼底,秦物華閉了閉眼,身體帶着疲憊的軟,想要找個東西依靠,循着床頭的方向靠過去,被寬厚的手掌撐住。
“我想靠到床頭去。”
林序南稍放力氣,一點一點将姑娘放到床頭,拿了枕頭墊在秦物華身後。
秦物華動了動姿勢,讓自己更舒坦一點。
“林序南。”
林序南動了動唇,“我在這。”
“你查到沈大夫的身份了嗎?”
林序南猶豫片刻,“還沒查清楚。”
秦物華面色冷淡,手中的茶杯被林序南再續上新的涼水,此朝事發,無論是誰,都難逃幹系。
她垂下眼,杯中的人臉扭曲,像是深不見底的漩渦。
“是沒查清楚,還是不能說?”
“林序南,我不是傻子,他提到‘蓉姐兒’了。”秦物華幹咳兩聲,“我這裡廟小,容不下你們幾尊大佛,正好你身體也要大夫醫治,不若搬出去與朋友家人同住吧。”
林序南剛要說什麼,被秦物華出聲打斷,“我是在告知你。”
“沈大夫,與沈家有關,是不是?”
見林序南還不打算開口,秦物華帶着怒意道,“我都已經說到這份上了,你還不打算說嗎?”
林序南垂眼,清澈的月光落在地上,隻有一個黑黢黢的人影。
“你昨日見到的沈大夫,是沈白浪的替身。沈白浪對他妻子偏執、執拗,那日你送蓉姐兒去醫館,被假死的沈白浪看到。”
他頓了頓,瞥一眼秦物華的臉色,見還算正常稍微松口氣,繼續道:“他心中起了歹意,想要搶走蓉姐兒,沈白浪做局,趁你們三人上山祭拜父母之際,想要趁機下蠱于你。”
“畢竟你是陶婉母女二人的依仗,控制了你,陶婉母女日後想要求助都沒有了門路。”
“我本以為,昨日是沈白浪親自前去,隻是,王滿親自查過之後發現那隻是沈白浪的替身,身形與沈白浪相似,面上貼着人皮面具罷了。”
秦物華順着林序南的話,回憶起沈大夫不停地摸面頰與鬓角的連接處,像是要撫平什麼東西,還有之後沒有眉毛的假臉。
一切奇怪的地方都有了解釋。
沈大夫奇怪的小動作,竹筒中裝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