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敏帶着滿腔怒意跑出了主宅邸,她穿過橡樹林,雕花圍欄,長滿風鈴草的斜坡,守夜人的小屋。她沿着反方向一路狂奔,時間仿佛在視野中不斷回溯,但她方才晚餐間聽到的惡言,雷蒂娜那可怕的眼神,都在告訴她,這不是夢,是活生生發生過的事實。
她一口氣跑到自己的租屋旁,扶着一棵丹桂樹,輕喘着氣,努力平複下呼吸。
晚餐過後,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笛敏所住的南租屋區在迷蒙的黑暗中沉默着。
這一帶共有約四十座小屋,全都是十年前修築、能輕易拆卸搬遷的闆間房,平頂白牆,室外放着煤爐和晾衣杆,在夜裡,隻有少數房間在這個點會亮着燈。在每列闆房之間,有被人踩出來的小路,每條小路的兩端都有油燈,到了晚上九點以後,守夜人就會過來,把燈光滅掉。
這兒是屬于雷蒂娜管轄的範圍,由于她對Omega的不信任,她從不租借房子給這個性别的人,哪怕對方結了婚,有了孩子,雷蒂娜也不會優先考慮租房子給他們。
其中一個原因也是,Omega在戈納鎮一般找不到非常好的工作,而雷蒂娜的房租向來不便宜,所以在這裡住的人,多數是Alpha或Beta,Beta更多,也多數是雷蒂娜的農場或工廠裡幹活的員工。
笛敏便是此處唯一的Omega租客。
她一年前去雷蒂娜那兒申請租房,填寫表格時,還想假裝自己是個Beta,卻被雷蒂娜當場拆穿。
因為雷蒂娜最終同意了笛敏租房的請求時,她身邊的下屬都以為自己的老闆瘋了。
也不知道雷蒂娜是在想什麼,似乎是為了保證笛敏的安全,雷蒂娜最初指引她住在這片女性Beta最多的區域,還提供了南區空間最大和供水電最為獨立的一間租屋,因此平時笛敏生活起居不用跟别人搶,她那間房子兩室一廳,自帶洗浴間和廚房,水電充足,冬天也不會斷電,因此租金也最為昂貴,本來是兩人以上合住才允許租出的。
當時笛敏搬進來,便有人傳言雷蒂娜看上了她。但一年過去,誰也沒見到笛敏睡上雷蒂娜的床,反倒是釀酒廠新招的女會計,又被傳出在發熱期和雷蒂娜黏在一起。
但外人是不知道,笛敏自己清楚,入住後每個月的收租日,雷蒂娜都是撇開管家,自己親自過來催租。
每次還非常暧昧地詢問笛敏是否要到别墅裡陪她一夜。
這也讓笛敏對她的印象變得很差。
雖然她不是個好租客,總是拖欠雷蒂娜的房租,才會讓對方抓住機會追債,才會有多次勾搭她的對話出現,但笛敏相信,隻要雷蒂娜不幹涉她,她最後肯定能清清白白地還掉債務,離開這裡。
哪怕現在和雷蒂娜變成了情人,她也不會被對方囚禁一輩子。
笛敏對自己的未來很有信心。
做了幾次深呼吸,笛敏終于緩過氣來,她調整了一下情緒,走到租屋面前,四下觀察了一下環境,确定無人窺視後,她才開了門,迅速閃進了屋裡。
小廳裡一直亮着燈,是笛敏為了造成家裡有人的外觀而開的,為免有些多事的人起疑。
她的想法是對的,因為這時廳中已站着一位正在下廚的女性,對方穿着格蘭絨襯衫和牛仔褲,一頭棕色頭發綁成了馬尾,正在小心地把一碗熱好的番茄罐頭湯裝進碗裡,旁邊的小盤中,還擱着烤好的粗麥面包和鹹牛肉。
“藍柏。你在做晚飯嗎?”笛敏露出了溫和的笑容,低頭把門鎖上:“夜雀怎麼樣?好點了嗎?”
“你回來了。”那名叫做藍柏的青年女性轉過了頭,也沖她笑了,她說的高地語帶着很濃的口音,但是笛敏還是能聽懂的:“她好多了。草藥很有效。”
“那就好了。要是還不行,我會再去買點莫布特片回來給她。”
“沒事的。她現在很好。胃口也變好了。”藍柏把湯放在洗手池邊晾着,吹了吹被燙着了的手:“你吃過了嗎?要再幫你做一份嗎?”
“不用。我吃的很飽。”笛敏心想,不單吃飽,還氣飽了呢。
“恩。要是可以,真想帶夜雀出門散散步……”藍柏有點悶悶地搖搖頭,在小闆凳坐了下來,等湯放涼:“但現在我還是不能這麼做。”
“再忍耐一陣子吧。”笛敏也苦笑一聲,坐在面向門口的小沙發上,開始脫靴子。
藍柏是位多岡族人,也是一名Alpha,她的家族是俄勒爾州接壤的一個亞熱帶小國的原住民,因為當地生存環境越發惡劣,她便帶着自己的Omega伴侶逃來了這兒讨生活。
也正是她們,在上個月把笛敏從危險中救了下來。
笛敏初次和她們見面時,對方還穿着多岡族傳統的服裝,披着厚重的帶紅橘色花紋的袍子,而且手上和背上還有墨藍色的紋身。傳說中,這個族群的後裔能使用巫術和魔法,還擅長制作毒性藥物,在他們作法通靈時,會嚼食一種溢出暗藍色汁液的果實,這能讓他們進入迷狂,在祭壇上召喚出遠古的神祗。
笛敏甚至想過,也許那晚上藍柏就是用巫術幫助了她呢。
但笛敏不是神秘主義者,她得救後也發現,對方其實是使用了弩.箭解救了她,但在笛敏仍在經曆發熱時,藍柏身邊那位叫做夜雀的女孩,使用她們随身攜帶的一種草灰粉末,使笛敏迅速止住了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