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了。”
這時笛敏用發幹的聲音生硬地說:
“海拉也許到酒店了。我今晚要和朋友們一起聚餐。我不想遲到。”
雷蒂娜默默地支起身,她翻身起來,離開笛敏的身體,低着頭坐在了床沿上,雙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笛敏轉過身去,一隻手捂着眼,背對着雷蒂娜,在床上輕輕蜷縮成一團。
從早上輝煌的頒獎典禮,到下午一地狼藉的重遇,笛敏感覺命運給自己開了個巨大的玩笑,生命的褒獎竟如此短暫,那麼快就将底下的千瘡百孔在她面前揭開。
“你不該來的。”
良久,笛敏疲累地朝着空氣說道:
“這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你如果真的是想祝賀我,就不該選在今天來……你毀掉了我的頒獎禮。雷蒂娜。”
雷蒂娜沉默許久。
“對不起。”Alpha低沉地說。
“就跟以前一樣,你總是把一切都搞砸了再來道歉。但這已經沒有意義了。”
笛敏深歎一口氣,支起身,同樣坐在床沿上,低垂着頭,肢體的酸澀提醒着她方才Alpha的動作有多用力。
被回憶如此困在此處,笛敏覺得真的很可笑。
黑暗中,笛敏抹了一把自己的臉,擦拭了同樣紅腫的眼睛,她捏了捏自己酸痛的腳踝,扶着床站起來,拐過床邊,走向了走廊。
“等等。”
雷蒂娜仿佛仍想抓住些什麼,她很快站起來,手足無措地跟在了笛敏身後,直到這女孩突然在玄關處停下腳步。
感應燈應聲亮起,照亮了雷蒂娜那張布滿了淚痕的臉,淩亂的頭發披在她的肩頭上,發帶緩緩滑落在地。
笛敏深吸一口氣,她回過頭,滿眼悲傷地看向那個跟在自己身後的高大女人,她強迫自己,直視這個恥辱的回憶,直視這個以雷蒂娜的模樣為載體的,早已遠遠被她抛棄在南方凄慘的過去。
在這陣溫暖的燈光中,笛敏看清了那條傷疤,由她在五年前一手在雷蒂娜臉上撕裂開來的傷口,凝成了扭曲的蜈蚣般的疤痕,趴在了這個曾經如此美麗的Alpha的臉上,在上面甚至能看出當初縫線的隆起。
那是多麼醜陋的傷疤啊。笛敏自嘲地想,因為這條疤痕,這個Alpha不複有完美的容顔,橡樹莊園的女王失去了她的尊嚴和美貌,現在的雷蒂娜,隻是一條掙紮在欲望和回憶中的死屍。
這也是還作為Omega時的笛敏,所能留在雷蒂娜身上的,最後的痕迹。
“你恨我嗎?”
一滴淚水無法遏制地從笛敏的右眼滑落,她的嘴唇顫抖了:
“我給了你這條傷疤,讓你變得那麼醜陋,讓你不得不戴着發帶、戴着帽子去遮掩這道痕迹。這五年來……每次在噩夢中見到你,每次我被發熱期折磨得死去活來,我就在想,為什麼在那個決裂的夜晚,我不幹脆把你整張臉給毀了?我恨你,我憎惡你憎惡到無時無刻不在後悔,當初沒有再多傷害你一點,我真想世界上像你這樣的Alpha都嘗試一下Omega們一直遭受的痛苦。”
雷蒂娜的嘴唇微張着,她的眼睛張得大大的,那種無助又受傷的情感在她眼中表露無疑。
笛敏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她甚至不知道是為了自己還是誰而悲傷,她擡起自己顫抖的手,捂着自己的下半張臉說:
“甚至到了現在你還是隻會單方面強迫我,在你眼中我到底是什麼?你有試過去思考一下,當初為什麼我當初甯願死都要逃離你身邊嗎?”
“笛敏……我……”
雷蒂娜心痛地向前走了兩步,笛敏卻大聲喝止:“不要過來。”
笛敏抹着眼淚,彎腰去撿起散落在地上的資料,她抽着鼻子将資料收拾好,放回自己的皮包裡,然後拎着包站起來,用朦胧的視線看着前方的雷蒂娜:
“你說你今早有看頒獎禮,那你應該有聽到我所說的獲獎感言,對吧?”
笛敏沙啞着嗓子說:
“我現在問你,雷蒂娜·洛斯萊頓,你說你一直想念我,甚至想我回到你的身邊,那你有想過,我真正會認同的、會願意來往的會是什麼樣的人嗎?”
雷蒂娜沒有回答。
笛敏苦笑着繼續說:
“我在城市裡見過許多Alpha和Beta,他們很多像你一樣嚣張自大,絲毫不值得人浪費時間去結識,但同時,我也見到許許多多的人,他們尊重并且關心Omega的福祉,他們願意跟Omega們站在一起,去為受壓迫的人群争取權利和解放——無關性别,這些才是我會尊敬和感謝的人,而你則不在其中。”
“真好笑。如果你真的成為了一個值得尊重的Alpha,我相信我們的重遇不會像現在這麼叫人倒胃。”
笛敏自嘲了一聲,她掏出皮包裡的手絹,擦拭自己的眼睛:
“你真的讓人很失望。”
乏味的燈光無聲地照亮着玄關,雷蒂娜像隻喪家之犬般站着,一言不發。
笛敏拿着包轉過身,打開反鎖的門,說:
“就這樣吧。我們以後,再也不要見面了。”
門扉在她身後重重地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