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有銀時常在外做工,有時候去遠了隔幾天才回來。外加喂豬也需要糧食,家裡幾乎很少養豬。今年是章小水自己求李瑜說要買小豬仔,他長大了能喂豬了。
章小水對自己的小豬仔十分上心,想養的胖胖的,冬天出欄多炸點油水給他阿爹補補身體。
所以章小水很理直氣壯地把豬仔劃歸到他的頭上,成了他自己的所有物。
周小溪不理解,但也知道家裡的豬仔不是他的,是全家的。頓時就吵着周圓要給他單獨買一頭豬仔。
周圓隻當他是孩子鬧脾氣,家裡兩頭豬都喂不及了,哪能還買一頭。
但經不住兒子磨他,隻能答應了。
周小溪得了應許,還美滋滋朝章小水炫耀,“我也有小豬仔了。我不僅有小豬仔我還有哥哥!我哥哥還會給我紮頭發!”
往常拌嘴周小溪都以這句話結尾,再以章小水不屑一顧轉身冷哼結束。
周小溪嘴角都得意笑起來了,就聽章小水大聲道,“我也有哥哥了!”
有哥哥了不起,他也有了。
可他家有三頭豬仔了。
章小水背着松松垮垮的豬草回去,就見章有銀在屋檐下給李瑜梳頭發。頭發太長了,李瑜身體太差手臂擡起都乏力。
李瑜見兒子遠遠撅着嘴,氣哼哼地拿木棍打路上的野草撒氣。孩子一擡頭看到他就歡歡喜喜的跑來,背後的野芹菜和他腦袋上的碎發都一甩甩的。
眼睛霎時亮晶晶的,像個快樂奔來的小狗崽。
“阿爹,你怎麼不多睡會兒。”
“睡夠了,快去洗手剛好吃早飯。”
章小水應下,把新鮮的野芹菜先丢後屋的豬圈。小豬仔一聽到章小水輕快的腳步聲,就激動的爬起來。小豬蹄急的歪七扭八的打滑,嘴裡熱情哼哼的叫。
章小水很高興,誇了小豬仔幾句,小豬仔吃的更起勁兒了。
在小豬仔這裡收獲的成就和開心,讓章小水内心幹勁兒滿滿。隻要他方法對,哥哥肯定會做的比小豬仔更好。
章小水摸了摸小豬仔的腦袋,然後回到屋檐下的木盆裡洗手。
“哥哥呢?”
“難道還沒起來?”
章小水自言自語說着,洗完手就起身進竈屋。他無意一掃,就見門縫裡躲着一雙烏黑的眼睛。
安安靜靜藏匿着陰冷的黑光,也不知道躲在門後多久了。
章小水吓一跳,而後眼睛也貼着外面的門縫趴着,瞪大圓眼企圖和裡面陰沉沉的眼睛打招呼。
“哥哥早呀。”
他一笑連亮亮的卧蠶都彎了彎。
門裡陰暗處的眼睛像是被太陽刺眼似的,後退避開了。
“哥哥怕生哦。”
章小水讪讪一笑,心裡卻以為林四生氣呢。他晚上睡覺把人踢到床對角是不對,有些心虛又有些别扭。
但他看着林四眼底的烏青,還是道,“對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把你踢到床對角的。我睡着了不知道。”
林四低頭看他那小短腿,眼裡出現不屑的情緒。
明明是他自己挪過去的。
當呼呼大睡的章小水那手臂打在他臉上三次後。
陌生的環境未知的前景,心裡亂糟糟的林四也一夜都沒怎麼睡好。直到早上村裡雞叫後才昏昏睡去。
早上是被一陣香味勾醒的,他一醒來屋裡沒人。然後悄悄穿了衣服溜了出去。
屋裡都沒人,隻看到屋檐下病秧子……舅舅,嗯他昨晚做夢,夢裡他小爹說這個人是可以信任的。還說這真是他舅舅。
他看到男人正在給舅舅梳頭發,迷惑奇怪地多看了幾眼,這世上還有男人伺候哥兒的?正當李瑜看去時,他下意識躲在了門後。他們這家真的好不同,好像做夢一樣。他昨天睡不着,想着在林家被打罵呵斥的日子,甚至在想他是不是被丢棄荒野,被這家山野精怪哄騙了。
“哥哥,你怎麼不說話。你還生氣嗎?”
章小水的聲音把林四拉回神,林四道,“沒有。”
章小水湊近他歪頭笑道,“那哥哥早上要多喝一碗粥哦。”
林四不懂,也不問,隻撇過頭。
早上洋芋米粥配酸缸豆,很是開胃。
李瑜似乎精神氣也好很多,早上多吃了一碗粥。飯間還盯着章小水炸毛蓬松的腦袋笑。
吃完早飯,章有銀收拾好後給章小水梳頭發。
章小水頭發細軟枯黃,章有銀手又大又糙的,每次兒子的細發像魚兒似的滑不溜秋。他大幅度彎腰弓着手臂不自覺抓得緊,章小水頭皮疼的厲害,皺眉哎呀哎呀地叫。
李瑜瞧着章有銀,好像蹲在河岸邊徒手撈魚的熊瞎子。
孩子頭發本就不多,看着面前掉下的幾縷,章小水心疼死了。
章有銀忙松開手,可一松手,好不容易抓在手心的頭發又從大手中溜了出去。
章有銀還心虛偷偷瞧李瑜,見李瑜沒發話,才繼續翹着手指頭一縷縷地把兒子的頭發攥在手裡。
這樣來來回回折騰,章有銀手心出了汗,章小水腦袋上終于出現了兩個紅繩小揪揪。
“來,另一個寶貝過來。”章有銀松了口氣,搓了下手心的汗道。
林四看着章小水疼的都要哭了,他忙搖頭,“我自己能梳。”
他倆手一抓做梳,纏在右手手腕上的布繩像蛇一般靈活的綁了個低馬尾。
等他擡頭時,就見章有銀和章小水一大一小的眼睛都亮閃閃的看着他。
滿是敬佩地打量他腦袋。
……
今天章有銀沒活兒,在家裡侍弄田地。
李瑜叫章有銀帶着林四去村長那裡報備下,修改戶籍。章有銀帶着林四去找村長,村長去裡正家集會去了,事情就沒辦成。
林四知道改了戶籍就是章家給他出人頭稅了,而且章小水之前也說因為他,沒了白糖和新藥罐。這無疑是一大筆錢。
林四目前無處可去,經過一天一夜觀察,兩個大人對他都非常好。舅舅身上好像有他小爹的感覺,他也不想走了。
可心裡又有一個想法反駁他,真的會對他好嗎?想着飯桌上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林四覺得自己好像陰溝裡的老鼠,格格不入。
但無論如何,留下來是最好的選擇。留下來就得努力賺錢,累贅在哪裡都讨人嫌。從小就在殺豬桶、肉鋪攤子邊摸爬打滾的六歲林四深谙這點。
現在,就是如何應對這個在大人面前一口一個“哥哥”,實際,晚上裝睡報複他的小騙子。
對,就是裝睡。
他可沒見誰家孩子打呼噜這麼大聲的,聽着十分刻意的很。
那手臂一下下地往他臉上、胳膊上甩。
還翻來複去,手舞足蹈的踢。
還會偷偷得意的笑,林四磨牙,捏着胸前的玉牌忍了一夜。
隻要是裝的,隻他們兩人在的時候,他一定會露出原本兇巴巴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