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ion。”
顧栩未着官服,一身挺立,江湖氣息十分濃重。出場時,大搖臂鏡頭從遠拉近,最後定在他的臉上。
神情變化是一瞬間的事,走到天子面前行禮,随之放低了姿态,隻剩下謙恭。
“太子出宮,隻為陛下解憂。”李序說道。
躬身行禮,目光帶過扔在腳邊的奏折,以及畏縮跪地的趙弈珩。
“解憂?我倒要聽聽你又如何替他辯解。”天子不怒自威,高高在上坐在龍案前,語氣盡管平穩,卻也聽得見其中狠戾。
一段長鏡頭,帶過群演的反應,而後導演喊了“cut”,一條過了。接下來拍李序和老皇帝對戲的近景,作為背景的尤迦雲可以稍稍退場休息。
劇組裡還是好人多,尤迦雲還沒站起來,就有兩個工作人員過來扶他。
他往監視器前邊給自己找了個位置,準備觀摩一下我們大男主的表演。
可能是理解有誤,尤迦雲覺得顧栩的目光越過鏡頭看了過來,好像看的還是自己?
應該是有誤差吧,所以尤迦雲沒避開,揉着跪麻了的小腿,回看過去。視線不帶有什麼目标性,挺客觀的,就是瞧瞧大男主和老戲骨在開拍前會怎麼調整自己。
顧栩走沉浸式表演的路線,從進組開始,整個拍攝周期都不會讓自己的狀态太脫離角色,情緒始終是在那一條線上。
李序自小四處漂泊,本性灑脫不羁,傲骨嶙嶙,以身入局踏進朝堂,為複仇而隐忍,身上那股勁兒與天子的高高在上不同。
天子眼中,萬民皆蝼蟻;李序眼裡,世間不過一盤棋,他是執棋人。
這場戲NG了兩遍,台詞沒問題,但導演覺得顧栩太收着,太像臣子,沒有表現出李序的傲。
“你現在是李序,不是演員顧栩,可以試試讓自己露出表演痕迹。”導演從監視器前站起身稍作引導,
顧栩朝導演點了點頭,沒說什麼。但他在挪走目光時,很随意一般,定在尤迦雲這裡。
尤迦雲慢半拍才察覺到顧栩又一次投來的視線,不可否認,内心深處掠過一絲漣漪,下意識地怔了怔。面對鏡頭遊刃有餘,能從容的切換角色和生活。
生活中,哪一面真實,哪一面僞裝,有時候并不容易區分開。
蹙起眉頭,直視過去,确認了顧栩的确在看自己後,尤迦雲選擇回應一個滿是鄙夷的眼神。
這個“鄙夷”其實沒有太多貶低對方的意思,主要是擺明自己的驕傲。問題是片場人多,不免被看了去。
導演拿上對講機,喊完“各單位準備好,争取這一遍能過”,接着單獨叫了顧栩,對他說道:“看清楚了嗎,剛剛迦雲給你展示的就是表演痕迹。”
刻意的鄙夷和驕傲都略顯表演痕迹,不太專業,尤迦雲自己都沒意識到,被導演這麼提出來,還是有些尴尬的。
關鍵是,都要開拍了,顧栩還能在這時候笑出來?他不是進出角色都很困難?進步了?
隻見導演的一聲“action”之後,顧栩立刻收回微笑,表情凝重了起來。
尤迦雲還在驚訝當中,顧栩的助理突然蹲到面前。
現場需要保持安靜,尤迦雲隻能一愣一愣地看着助理比手劃腳。手上一陣溫熱,看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助理給他塞過來一個袋子,裡頭有熱水袋,要他敷一敷小腿。
盛情難卻,尤迦雲收下了熱水袋,不由得羨慕顧栩真是走運,姜主任給他安排的助理這麼體貼心細。
小腿的緊繃感敷過熱水袋後好了不少,一邊看着監視器,情緒也慢慢被帶進去。
多處官員府邸失火,火後現容王物品,有說是容王舊部尋仇,也有說容王或娴妃鬼魂前來索命。
太子長于深宮,雖無才無能,卻生性純良,常聞詭異之事,疼惜皇後為此生心病,多次求太傅李序帶他出宮。
并不知,自己隻是受李序擺布的棋子,待二皇子趙弈珩更是慷當以慨。
那日,太子攜趙弈珩出宮,是尋得娴妃母家舊部的下落,一半為打探城内屢發火情是否與之相關,一半則是為了幫趙弈珩尋親。
“和順十五年二月,監察禦史柳豐家中失火,火勢大,同街民舍恐被殃及,自發前去撲救,火後,在柳大人府邸發現逆賊趙章所有之物……”
顧栩這會兒台詞還保留着為人臣子的模樣,他僞裝極好,甚至道出父親名諱時面不改色。
呈上太子收集的案卷,講明太子先前因“結黨營私”挨了罰,所以行事謹慎,每次出宮都借侍衛之名,但他與官員結交絕非為己謀利。
看似句句在替太子講話,正氣凜然,江湖人的飒爽并不能被那點為人臣子的卑恭蓋過。
“監察禦史柳豐、戶部尚書陳仕琨、禦史中丞錢海、刑部侍郎韋欽洋,以官職之便,籍沒家産時私扣罪臣财物,多年來所貪财物不計其數。”李序緩緩說道。
而容王功勳卓著,不論是先帝還是當今聖上,雖忌憚于他,卻從未少過賞賜。绫羅黃金,铠甲兵器,容王府中數不勝數。
有官員私吞,绫羅黃金好出手,至于铠甲兵器多是藏于府中如戰利品一樣當了件觀賞物。昔日威風凜凜的容王,終不過如此。
逢那年皇都盜賊猖狂,偷至監察禦史,不慎引火,沿街百姓救火及時,後驚現未被大火燒盡的細鱗甲。
為掩飾私吞之罪,監察禦史想起宮中有娴妃鬼魂作祟之聞,幹脆編造出來了一套容王鬼魂也作祟之說。
卻不想,讓暗處的盜賊尋去了機會,盜出的财物中有不少容王财物,此後每偷一家,便放一件容王物品。
鬼怪神說,多是來于人心的險惡。
天子本就不信這世間能有容王鬼魂,畢竟容王是他親手殺死,挫骨揚灰,請了最好的道士鎮壓。那樣一個死無葬身之的人就算變成鬼,也隻能是無用的弱鬼。
聽完來龍去脈,老皇帝面上大喜,心中飄飄然,沒有誇獎太子的執着,而是一副早知如此的态度,但随後李序一句“當下就隻剩找出娴妃之‘魂’”,拉回了他的氣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