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間,頂光交疊,繪裡散開魚骨辮,将之打亂,彎曲蓬松的頭發不受控,一縷落到面前遮去小半視野,她單手捋到腦後,将臉完全顯露出來,緩緩擡頭。
鏡子裡,眉眼,五官,面部輪廓。
都很清楚。
鏡面恍惚映出誠士郎的臉,短暫模糊後又變回她,由此反複,一次又一次。
哪怕化着精緻的妝,想看還是可以看出來,她和誠士郎唯一稱得上兄妹的,隻有頭發的顔色,米菲兔一号長相溫和沒有攻擊性,而米菲兔二号恰恰相反,天生一副臭臉,看誰都像垃圾,她大概得和玲王歸于同類。
都是那種存在感很強的人。
所以小千才說,他們磁場相撞。
她以前從沒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她的思維邏輯——凪家的孩子同等貌美,這就足夠了,不用胡思亂想,天底下雙胞胎卻長得不像的大有人在,能證明什麼嗎?她雙手撐在冰冷的洗手台,喃喃自語:
“我最不願意的,就是被别人說和你長得不像啊,哥哥……”
好想回到一起在媽媽肚子裡的時候。
心酸又可笑。
繪裡從洗手間出來,看見玲王伫立落地窗旁,向遠處眺望,手裡不時搖晃杯中的液體,顔色怪異,水波不平,氣泡從中偷溜逃出,浮到最頂端和空氣融為一體。
怎麼看那也不是普通的飲料,繪裡好心提醒:“别喝太多哦,玲王。”
“放心啦,是香槟和氣泡水的混合體,度數很低。”
聽到她的聲音,玲王眼波流轉,腦袋微微往後傾倒,露出大半側臉,換作别人估計已經被迷得神魂颠倒,乖乖奉上一句:媽的,純魅魔。
繪裡緊盯他的劉海,默默模仿大賢者:「針對個體名:禦影玲王,魅力值接收,切斷成功」
下次别再梳背頭答應她好嗎。
“我以為你會趁機教育十七歲禁止飲酒。”
“你今天這個發型可以喝。”
她走到落地窗旁,和玲王齊平,彼此沒有視線交彙,皆冷靜地眺望窗外,繁華的夜景為他們的交談鋪作幕布,與身後喧鬧拉開無限距離,單開私人空間,玲王問她:“發帶呢?”
“丢掉了。”
“我以為你不是喜歡改變的人。”
“你總說‘我以為’,但那并不是我的想法。”
“你的想法重要嗎?繪裡。”玲王頓了頓,直言不諱:“我的意思是,你喜歡凪,沒錯吧?”
凪誠士郎這種一有點什麼就找家長的行為跟愛告狀的小學生有什麼區别。
玲王也是,明明知道還來問她,老做這種沒意義的事。
樓下車水馬龍,她冷眼旁觀,口氣故作惡意:“對對對,不止喜歡,我不想在他身邊看到有任何人任何活的東西,憑什麼跟我搶奪他的注意力,最好每天隻待在我的房間隻看着我一個人隻圍着我轉,不允許出門,不允許社交,如果遊戲不能堵住他想往外跑的心,那就隻好打斷腿骨鎖起來,反正我會主動的,誠士郎負責乖乖聽話就好。”
“……不這個未免太強人所難。”
“那你可以再問一遍,我的想法重要嗎。”
玲王一時語塞,且不說玩笑話還是真心,很荒唐從她嘴裡說出來又很合理,他可沒聽說過這孩子有這類心思,凪提供的什麼破情報,這不是完全喜歡他喜歡到喪失良知的地步了嗎?
讓他想想凪曾經說的:
“我之前勉強提過一點會分開,結果繪裡說分開也沒關系,講半天大道理。”
“平常總離開我,去做自己的事。”
“我讨厭這樣,繪裡根本沒那麼在乎和我之間的約定,自顧自地添加注解。”
米菲兔OxO:“我得好好教育她,妹妹生來就該一輩子陪着哥哥。”
……等等,他忽然覺得剛剛繪裡那番話由凪來說比較合适,這兩個笨蛋。
當媽不易,玲王歎氣:“你要不幹脆直接說你想跟他結婚。”
繪裡淡淡撇他一眼:“什麼年代了還執着于婚姻,結婚隻擁有法律效應,對精神契約來說如同一張廢紙,結不結婚無所謂,我早就做好一輩子不結婚的打算,賺足夠多的錢,讓誠士郎過上懶懶散散,離不開我的生活,這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
說到這裡,她臉色陰沉:“誠士郎是天才這點真的讓我很苦惱。”
“會把他養廢的哦?”
“少多管閑事,玲王,我又沒搞你哥。”
不惜做到這種地步,玲王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想法,想要的東西全部弄到手,才更符合人類本性:“既然如此,為什麼突然放棄遵從本性,凪已經表明自己的态度,對他來說有多不容易你清楚吧?”
繪裡并不附和這點。
他有什麼不容易,那個貨真價實的自私鬼。
玲王隻是想聽聽孩子的真心話,故意繞彎子,繪裡沒有辜負他的期待,她靜靜垂下眼,視野随着消失,像丢失另外半個世界。
“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玲王,但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把凪誠士郎帶離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