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小僧面色黑了黑,到底沒有招惹謝槿,捂着受傷的手臂躍向下一處屋檐朝城門而去。
看他走遠,謝槿暗松口氣。
這玉陌城中危險詭谲,他修為低微,還是聽師父的話,早早離開吧,可師父還沒回來……
正猶豫之際,遠處傳來葉惟的驚呼聲,“你沒走!”
謝槿愣了下,回頭看去。
除了水墨結界護着的那方圓百丈,血水已經快要淹沒過城中的牆頭,一道纖細的身影正在葉惟前方的血水中遊出來,長發血紅,往下滴答滴答地淌着血水,正是那蛇女!
也隻是她。
蛇女遊出水面,豎瞳望向葉惟與他身後結界内的人群,舔了舔唇角,露出貪婪的神色。
“哥哥與我雖為一體,卻不是不可分割,正好将那個讨人厭的劍修引走了,如今那老秃驢和小書生都被困在六相逆魂珠中,隻剩下你們這些小鬼,反正哥哥有那幾個家夥也夠了,我正好吃掉你們解解饞。”
謝槿遠遠看到蛇女身影,驚得瞪圓一雙桃花眼。
不是吧,這麼倒黴嗎?
葉惟擋在結界前,取出一柄配劍,嚴陣以待。
“我還在,你休想如願。”
“憑你?”
蛇女冷嗤一聲,蛇尾躍出水面甩向葉惟,連人帶劍将他抽進結界中,蛇尾随即拍向水墨結界。結界猛然一震,上空護佑在畫卷四周的金色魚龍發出一聲沉悶的低吼,但随着蛇尾再拍來,結界便開始動蕩不安。
葉惟忙爬起來,運起所剩不多的靈力支撐結界。
謝槿深知葉惟其實支撐不了太久,虛丹境對付化神境還是太勉強了,勉強覺醒法器也無法完全施展法器之力,可自己比他更弱小。
謝槿閉了閉眼,歎了口氣,轉身看向城門方向。
轟然一聲,蛇尾重重甩上水墨結界,魚龍哀鳴,結界綻出裂縫,葉惟垂頭吐出一口血,卻依舊未退,咬着牙站起來支撐結界。
可饒是如此,還是有幾縷血水沿着裂縫處鑽進結界内,化為血霧飄向人群。才安甯了不多時的人群中響起痛苦的喘息聲,生機沿着身上紅線再次流逝,再次被拉入夢魇。
蛇女大笑,“你一個小書生,老老實實留在學宮讀書就是了,你硬撐下去也救不了他們,若不多管閑事,丢下他們還能自己逃,你們學宮奉行的不正是所謂中庸之道嗎?”
葉惟笑得有些不屑,“先生說,書上道理千千萬萬,我們修行途中也當有一以貫之的道理。讀書人不隻是教書匠,也可以救人、救世、得道、成聖。人命至重,有貴千金,今日讓我遇見這樁事,我就不會不管。知其不可而為之,就是我的态度!”
蛇女撇嘴道:“我可不想聽你講什麼道理,但我倒是聽聞,青陽學宮似乎是有個離經叛道的先生,就是不記得叫什麼了,若你就是他的弟子,那他今日便要痛失弟子了。”
蛇尾再浮出水面,一聲輕笑冷不丁插入二人之間。
“姐姐何必如此急躁?我還想再聽他多講幾句。”
随着話音落下,一道青衣身影落到結界外望海樓的屋檐上,冷風撩起少年的發帶和衣擺,血霧如何也蓋不住那一身清雅秀氣。
看見謝槿回來,葉惟面露驚愕,“柳道友,你……”
蛇女笑起來,“原來是柳弟弟,還以為你已經逃了。”
謝槿朝葉惟點點頭,便笑看蛇女,“師父還沒走,為人徒弟又怎麼能獨自逃走?對了,姐姐究竟是不是叫柳仙兒,不會是假名吧?”
蛇女看他姿态從容,雖無絕豔之貌,身形卻是極好看的,神清骨秀,看着也叫人賞心悅目,耐心也多了幾分,她擡手将長發别在耳後,“柳仙兒是我給自己起的名字,自然是真,可我還不知弟弟叫什麼名字。”
謝槿摩挲腰間鐵球,“我若說出名字,姐姐怕是要吃驚。”
柳仙兒還真被他勾起了幾分好奇心,“不過隻是一個名字,如何叫我吃驚?難不成你還是哪位大能的後人,可我怎麼沒聽說過九域有哪位半步飛升的大能有姓柳的後人?”
謝槿緩緩搖頭,“非也,隻是姐姐聽了或許會不高興。我師父乃是萬靈門的常先道人,我名柳月,如此,姐姐可覺得有些熟悉?”
柳仙兒臉色驟然一變,“你見過我那徒兒了?昨日開始,他便沒有半點消息,莫不是……”
謝槿笑着點下頭,“如此看來,姐姐果真就是他的師父,不過可惜,他已經死在了柳仙鎮。”
柳仙兒柳眉豎起,“你……”
謝槿笑歎一聲,不知是歎對方還是歎自己,“生氣了?”
柳仙兒咬了咬牙,不想叫他得意,硬是擠出一個笑容來,“小子,你這是故意激怒我。”
謝槿笑問:“那你生氣了嗎?”
柳仙兒忍了忍,之後蛇尾狠狠甩向望海樓,大半屋頂轟然塌陷,招牌也掉進了血河裡。
早在蛇尾靠近時,謝槿就提氣退至不遠屋檐一角,看着底下血水侵入客棧,他掐了掐指尖,轉身便跳到了望海樓後的一片屋檐上。
葉惟見狀啞聲急道:“柳道友莫要再逞強!你才隻是煉氣期,快些過來,我用結界護你!”
謝槿看向他,感歎道:“知其不可而為之,也是我很喜歡的一句話。多謝葉道友護我之心,小弟不才,先在這裡祝葉道友文運暢達。”
他給柳仙兒留下一句話便轉身離開,“想知道你徒弟被誰所殺就跟我來,你哥哥引走我師父,我引走你,豈不是很公平合理的遊戲?”
柳仙兒豈能看不出他是想引走自己,可徒弟的死仇擺在面前,再看葉惟那結界也不難破,笃定了葉惟不會逃走,也帶不走那麼多深陷夢魇的人,她便傾身爬上望海樓屋頂,十數丈長的蛇尾上房,如履平地。
“這遊戲的确有點意思,既然如此,姐姐就陪你玩玩!”
紅影很快便追上來,謝槿也加快速度在鱗次栉比的屋檐上飛奔,嘴上也沒太讓柳仙兒好過。
“當日柳月見我時,也是穿着一身白裙,裝扮成女子,而後又化為少年身軀,最後才變出本體大白蛇,今日見了柳姐姐才知道,原來這一套是跟你學的,果然是親師徒!”
他身輕如燕,腳下猶如踩着無形靈力在奔跑,快得不可思議。柳仙兒原本差點就要追上來,見他滑溜得跟泥鳅似的,蛇尾遷怒般拍碎了一片屋頂,手握成爪抓向他後背。
誰料沒抓到人,反而是叫謝槿心口的靈符顯形,清正靈光護住謝槿周身,燙得她縮回指尖。
“這是什麼?”
謝槿幾乎擦着她指尖溜了出去,揚聲一笑,越過浸透街上的血河,跳到對岸的屋頂上。
“當然是門派發的中品護身符!雖說隻能抵擋金丹修士全力一擊,但說好玩遊戲,姐姐怎麼能随意下殺手?而且姐姐,你太慢了!”
“小混蛋!”
柳仙兒怒罵一聲,見謝槿短短片刻就從城中跑到城東,她環顧四周,一頭潛入街上血河。
謝槿發覺身後沒人時,腳步放緩下來,忽而聽見前方屋頂依稀傳來黏膩的水聲,他憑着直覺飛快退開,下一瞬見那屋頂果真破開一道口子,幾條拖着血霧的紅蛇飛竄過來。
謝槿往側翻滾退開之際,身後紅影一閃狠狠拍斷橫梁,房子坍塌下去,他提氣跳到另一處屋頂,柳仙兒的身影緊跟着出現在身後。
“小子,你跑不出玉陌城的。”
“誰說我要逃出玉陌城?”
謝槿的氣息帶上幾分微喘,擡頭看向前方,城東主街道往城門去的方向有一座三層的鐘樓,他運轉起靈力,提速往那處鐘樓跑去。
柳仙兒手中射出數根紅線,撲簌簌截斷謝槿前路。
“給我站住!”
心口護身符再次顯形,但也隻能護住心脈,謝槿匆忙側身退開,紅線擦過胳膊,青衣被破開兩道血口,尖銳刺痛叫他當場倒抽一口氣,低頭似乎見到一縷黑霧鑽進傷口。
但他沒空想這麼多,踩着屋檐高處跳上鐘樓頂層。
天地一片晦暗,隻剩下黑紅兩色,身後紅影襲來時幾乎沒有聲響,卻硬生生将鐘樓屋頂拍出一個豁口,謝槿腳下一晃,跌落下去。
柳仙兒柔若無骨的蛇身纏上廊柱爬上樓,鑽進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