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槿回過神,想着靈力的确還沒恢複,幹脆點頭。
“是有點精神不濟。”
玄意一臉失望,“那算了,你今日回去養傷吧,我改日再來。我玄意從來不會趁人之危!”
想不到師叔人這麼不正經,居然也挺有原則的。
謝槿揉了揉手腕,“多謝師叔。”
玄意擺擺手就想走,可見他沒精打采的,又退了回來,擔憂道:“你是不是不高興啊?”
沒想到師叔人還挺敏感。謝槿搖頭,轉念一想,沒忍住說:“我看師父好像不太高興。”
想來師叔比他認識師父更久,謝槿打算取取經。
說起聞折柳,玄意怨念可深了,“他不高興就不高興呗,我進攬月宗這麼多年也沒見他高興過幾回,他就那樣,你别放在心上。”
謝槿想說師父不是那樣的,但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更不想将之前的尴尬事說出去,随口應了幾句,就送走了玄意。
切磋是假,躲聞折柳才是真。
謝槿心裡有鬼,帶着小樹靈偷偷摸摸回了撷芳院就不打算出門了,他才解毒,還能躲幾天。
然而還沒等他多躲幾天,入夜時,小黃鳥就敲響了他的窗戶。謝槿打開窗戶一看,小黃鳥嘴裡正叼着一根用藍繩綴着的小鐵球。
是之前那個劍傀!
謝槿一臉驚喜地接過鐵球,“你從哪兒弄來的?”
小黃鳥蹲在窗台上啾啾叫了幾聲,就叼住謝槿衣袖往外扯去,謝槿愣了下,“叫我出去?”
“啾!”
謝槿有些猶豫,按住小黃鳥。
“是不是師父讓你來的?”
小黃鳥又不能說人話,隻沖他啾啾叫,撲騰翅膀往外飛。看它這麼着急,謝槿想起之前自己跟玄意師叔走時師父看他們的眼神,心底越發不安,“不會是師父出事了吧?”
小黃鳥松開他,清澈明亮的黑豆豆眼滿是無辜。
“叽叽!”
謝槿:……
還是聽不懂。
他看着手裡的鐵球,感覺似乎與從前沒什麼變化,不知道修好了沒有,他也不着急放出劍傀,隻在想師父的傷。他根本不知道師父有什麼傷,可很多人都跟他說過此事。
師父連那麼強的欲魔都殺得,身上究竟會有什麼傷?
小黃鳥這麼急,不會真的……
謝槿不敢往下想了,攥緊手中鐵球,再看窗前的小黃鳥,小黃鳥沖他叽叽叫着往外歪頭。
謝槿無奈,“好吧,我走門。”
有門不走跳窗?他又不傻。
小黃鳥便不扯他了,飛到他肩上蹲好。謝槿回頭拍拍小樹靈腦門讓它看院子,才出了門。
到了炎陽殿,小黃鳥飛在前面帶路,謝槿提着燈籠跟在後面,腰間一紅一藍兩個小鐵球随他走動輕輕碰撞,叮當聲響很是清脆。
這路越走越熟,正是謝槿第一次上山時走的那條路,繞過炎陽殿後院,就到了溫泉門前。
小黃鳥啄了啄半開的房門,回頭沖謝槿叽叽叫。
這熟悉的橋段……
謝槿狐疑,“師父在裡面?”
小黃鳥搖頭。
謝槿大驚,“原來你會搖頭!”
小黃鳥木了木,一頭鑽進了門縫裡,跟逃跑似的。
謝槿一頭霧水,不知道該不該信這隻小騙子。可眼下回想起來,最近幾天他對師父好像是有些大逆不道了,先是挂上牌子閉門不見,見了師父還想逃。分明師父那天夜裡也不是有意的,而且師父見了他第一件事還是檢查餘毒有沒有清除幹淨……
今日他跟玄意師叔走,師父也沒有過來,怕是真的生氣了。再回頭一想,玄意師叔說師父脾氣不好時他想反駁,是因為他知道師父看着好像什麼也不在意,但師父對他也是真的好,他其實不應該躲師父的。
謝槿越想越自責,趕緊打住複盤,輕吐出一口氣,放下燈籠推門進去,不意外地被熱霧撲了一臉。他并不是頭一回進來,卻是頭一回毫無顧忌地打量着這處後殿内部。
這處溫泉也比他想的要大,裡面沒有什麼擺件,隻有滿池的溫熱霧氣,透着濃郁的靈氣。
一眼看去,的确沒人。
小黃鳥蹲在唯一一張小桌子上,回頭沖他啾啾叫。
謝槿放松下來,快步走近,“這裡沒人啊,師……”
小黃鳥撲騰翅膀落到他肩上,打斷了謝槿的話。謝槿無奈搖頭,擡頭往上看去,一眼就愣住了。橫梁之下懸着一座法陣,能看到比炎陽殿外更漂亮的夜晚天幕,銀月輝映,錯落有緻的絢爛星河仿佛舉手可觸。
但細看,那再美的月夜也隻是法陣之中的背景,法陣中應當是山脈大陸的縮影,大的有九塊,旁邊有些細碎的光點,漂浮虛空。
五塊相對集中的碎片之中,東側碎片中一處山脈中閃爍着一點微弱的光芒,像一輪皎月。
謝槿偏頭看向肩上的小黃鳥,“那是攬月宗嗎?”
小黃鳥還沒應聲,他身後就先響起聞折柳的聲音,“這有什麼好看的,不是說想來泡澡……”
那聲音特别近,仿佛就貼着耳後,溫泉的熱氣恍然間似與聞折柳身上的溫度重疊。謝槿心下大驚,還沒聽他說完下意識退開半步,卻忘了自己本就站在溫泉邊緣,腳下猛地踩空,撲通一聲,竟栽進了溫泉!
肩上小黃鳥也差點跟着他摔下水,驚叫一聲,靠近水霧時趕緊撲騰翅膀飛起來,回頭直撲聞折柳那張明俊逼人的臉,兇巴巴的。
聞折柳頓了下,抓下小黃鳥,低頭看向溫泉中。
“着什麼急,這池子不深,你又不是沒進去過。”
話雖如此,他卻是擰起劍眉盯着冒着泡泡的水面。
正如他所言,方才跌下池子的謝槿周身被溫熱的泉水包裹不過片刻,就觸及了池子底部。
他是能長時間潛水閉氣,可這次突然摔下來不小心嗆了一口熱水,謝槿難受得很,趕緊遊出水面來,一邊狼狽咳嗽,一邊大口喘氣。好不容易喘勻了氣,謝槿用力抹了把臉,惱怒地瞪向害他落水的聞折柳。
“師父,不是說你不在嗎!”
他話中火氣不小,聞折柳卻隻是靜靜看着他,任手裡的小黃鳥逃出去,雙眸似有些失神。
池中紅衣少年衣衫盡濕,發帶不知掉到哪兒去了,濕漉漉的長發披散下來也擋不住一張玉白漂亮的臉,隻是那雙眼尾泛紅的桃花眼,就絕不是往日一句清秀說得清的。
那分明是一張極緻驚豔的芙蓉面,冰肌玉骨,眉眼間透出幾分蒼白羸弱,可謂是我見猶憐。
不說聞折柳,想飛向謝槿的小黃鳥嘴裡也發出了幾聲急促的叫聲,半空折返回來飛撲到聞折柳手中,從裡面探出頭來往池中看。
驚得好像它看到的不是人。
池中的秀美少年看岸上的聞折柳和小黃鳥反應顯然不對,桃花眸頓了頓,玉白指尖擦過下巴,指腹上并非幹淨的泉水,而是被泉水溶解的一抹黃色粉漿。他再擡頭看向聞折柳,一反方才極生動明豔的怒容,抿了抿濕紅唇瓣,扯出一個虛弱笑容。
“那個……如果我說,我可能消化完七葉聖昙和解毒清神丹後,突然變好看了,師父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