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東州路途遙遠,這次宗門使用的飛舟比謝槿剛來攬月宗時坐的更大型、也更華美,兩座小樓并肩而立,甲闆上立着月牙浮台,船身上也繪着攬月宗獨有的月相徽紋。
謝槿來的算遲了,在甲闆上與玉書真人、長豐真人還有另外陪同的兩位内門長老見過禮,便帶紀雲舟去前面的小樓裡找房間休息。
路上碰到專門等他們的蕭珩,謝槿才收回回望攬月宗的視線,蕭珩看他心不在焉就帶走了紀雲舟,說是準備了防身法器給紀雲舟。
謝槿看着兩人走遠,又看看小黃鳥,幽幽歎息。
【大師兄和小師弟都有小秘密了,我被孤立了呢。】
遠處蕭珩和紀雲舟俱是一頓,無奈地對視一眼,分明是他自己說讓紀雲舟跟蕭珩走的啊!
二人是看他沒什麼心情,從離開赤月峰就在念叨沒出關的師父,這才沒有硬拉着他一起。
謝槿沒管被冤枉狠了的兩人,他本來也就是在心裡嘀咕,自己都沒當真,腹诽完就帶着小黃鳥上樓去,尋了間沒人的房間正要推門進去,隔壁突然鑽出一個锃亮的光頭。
謝槿差點被亮瞎,微眯起眼。
“……五師弟?”
隔壁探出來那顆圓潤的光頭僵了僵,轉過頭朝他看來,果然是墨旬。墨旬大抵也有點尴尬,将身上裹着的鬥篷緊了緊,把光頭收進去,随即故作從容地沖謝槿咧嘴一笑。
“二師兄,有見到六師弟嗎?”
陸宣嗎?
“沒看見……”
謝槿很難控制自己的視線不往墨旬頭頂上看,看來那天五師弟的頭發終究還是沒保住。
“五師弟,你……”
他沒說什麼,隻看着墨旬的光頭。那天他把紅線聖蠱替換成養在寒月溪還被墨旬等人先發現的情蠱,沒想到墨旬他們幾個能鬧出那麼大的亂子,之後幾個人都不出門了,他還特意傳音問候過,墨旬都說沒事……
結果現在一看,真成光頭了。
謝槿嘴角抽搐,差點笑出聲。
墨旬也是個大度之人,既然都被他看到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拉下兜帽亮出光滑圓潤的腦門,“前段時間瞎湊熱鬧,不小心就這樣了。”
謝槿明知故問,“那六師弟?”
墨旬摸摸光頭苦笑道:“抓蠱蟲時不小心被六師弟和七師弟搞成這樣了,他們天天盯着我的腦袋在那裡自責道歉,還想往我頭上倒各種藥水,我是真的怕了他們了。現在七師弟不在,隻有六師弟也很難纏啊。”
謝槿輕咳一聲,略微有了那麼一點愧疚,“我那裡也有一些長頭發的靈藥,五師弟可需要……”
墨旬連忙擺手婉拒,“大可不必!師父說六師弟七師弟給我用的藥太雜,我這頭發短時間内是别想再長回來了!多謝二師兄的好意,我還是聽我師父的順其自然就好了!”
謝槿聽他這話,猜他這陣子一定經曆了不少曲折,抿了抿嘴角,頗為嚴肅地點下頭,“好吧,那就祝五師弟你早日把頭發養回來吧。”
墨旬對他這幅模樣很不适應,“二師兄想笑就笑吧。”
謝槿嘴角往上翹了些許,“我隻是深感同情,噗嗤……”
他話還沒說完就開始笑了,墨旬目光幽幽,硬是從他這裡要走了一些靈酒才滿意。謝槿笑過後心情倒舒暢了許多,既來之則安之,師父不在,他就當自己出門曆練好了。
這在以往不是沒有過。
謝槿回了隔壁房間,放下小黃鳥,便就地打坐修煉。
飛舟行了一整日,在入夜之前抵達東州。東州乃是太虛宗所在,也是東域最繁華、靈氣最旺盛的區域,周邊諸多宗門皆以太虛宗為首,如今論道大會将至,九域修士都荟聚于此,多的是比攬月宗厲害的勢力。
其實在九域人族的四大宗派之下,還有許許多多大小宗門,或許在整個九域攬月宗排不上名次,可在東域它可以排得上前三十六。
不過在東域第一道宗太虛宗這裡,攬月宗算不上太親近,所以在論道大會開始之前,攬月宗衆人今夜便在太虛宗外東州的一處客棧歇腳,順道同摘星閣的道友彙合碰面。
攬月宗和摘星閣之間親近的關系,要始于千年前射月老祖開創宗門之前,兩家老祖是過命之交,上行下效,兩家的弟子們也一直延續着這份情誼,碰面時都互稱師兄弟。
這次摘星閣來的是新任的閣主,與玉書真人同輩,還帶來了他的兩個弟子,一個是與謝槿互有往來的大弟子慕容景,一個是與張思睿自幼相識也算得上青梅竹馬的瓊音。
兩宗人員一碰面都互相稱着師兄弟,聊了兩句摘星閣慕容閣主便問起奉劍真人,得知奉劍真人還在外遊曆并未歸來,顯然很遺憾。
謝槿也不是頭回見這位慕容閣主了,幾乎每回見到對方,對方都在打聽奉劍真人。他猜想慕容閣主和奉劍師伯應當是私交不錯吧。
主要是慕容閣主有着一副頗有幾分瘦弱秀美的少年容貌,為此遺憾的模樣怪叫人不忍心。
慕容景與謝槿私交更好,可蕭珩也在,同為一宗掌教首徒,他便先同蕭珩寒暄,而張思睿與瓊音二人臉皮都薄,隻要一對上眼就會臉紅。前面是商業互吹,後面是戀人未滿的青梅竹馬,謝槿夾在中間怪難受的。
好不容易熬到寒暄完,玉書真人和慕容閣主約了上樓手談一局,衆人才各自散了,謝槿正要回房,蕭珩和紀雲舟就過來拉他出門。
一個說小師弟難得來東州一趟,二師弟怎麼能不來?
一個乖乖站在一邊,用一雙清冷黑眸靜靜地看着他。
謝槿就納悶了。
【你倆二人世界,為啥非要拉我來做這個電燈泡?雖然我天天罵大師兄是禽獸,但我還是信得過你的,你這種劍修一看就是不會談戀愛的,原文裡還要吃盡苦頭才知道開竅,更别提是對小師弟行禽獸之事了!】
蕭珩:……你也知道你天天罵我有點過分了是吧?
他與紀雲舟對了一眼,有些委屈。紀雲舟垂頭失笑,大師兄想帶他出去轉轉是真的,可他想着今日二師兄還說被他們孤立,他和大師兄之間本就清清白白的,帶上二師兄一起也沒關系,還能讓二師兄早日死心。
他和大師兄是成不了一對的,二師兄不用再撮合了!
于是他和蕭珩一拍即合,一人一邊架着謝槿出了門。
正值華燈初上,夜晚的東州美輪美奂地展現在幾人眼前。這段時間來東州的人太多,路上往來的都是修士,集市上也有不少寶貝。
這并不是蕭珩第一次來東州,他曾經跟掌門來過東州,對這裡還算熟悉,邊走邊同兩個師弟解釋,“臨近論道大會,東州人多眼雜,兩位師弟若要出門,還是盡量與宗門的師兄弟一起為好,不過這裡畢竟是太虛宗地界,尋常人也不會敢在這裡亂來。”
他說着壓低聲音,“聽聞這次論道大會,妖族和龍宮的人也會來,我攬月宗畢竟與妖族有一些龃龉,所以兩位師弟還是該小心為妙。”
謝槿沒想到會突然參加論道大會,聞言有些好奇。
“我記得,這論道大會一般隻會邀請人族的宗門吧?”
這街上人來人往,還真有一些分不清氣息的外族人。
蕭珩點頭道:“是啊,但聽聞那北域近年來新興起一個名為萬靈宗的妖族宗門,門中妖尊居然能與幾位妖王平起平坐,這次似乎是他們主動參與論道大會,至于那龍宮……”
他稍稍偏頭,跟二人傳音道:“龍族曾是上個紀元九域中毋庸置疑的霸主,如今雖早已經沒落,蜷縮在小小一座龍島上苟延殘喘,卻也不容小觑。況且龍島就在中域、東域之間,聽聞是這些年來與臨海的東域、中域宗門,乃至太虛宗、劍閣都有不少摩擦,故而這次邀請龍宮龍族前來,也有坐下談和之意。據說不隻是龍族,海外不死山的鳳族也會派人前來。”
龍島與不死山完全獨立于九域外,雖說不如九域闊大,卻也是上古遺留下來的寶地,是整個九域當中最獨特、也是極強大的存在。
蕭珩說來也頗有些向往,“聽聞龍宮這些年來又多了一位年輕的小龍尊,與不死山的鳳尊一樣都是純種血脈,如今已經是大乘期了。”
謝槿當然是聽說過龍宮和不死山的,可眼下聽蕭珩說起小龍尊和鳳尊,他總感覺莫名熟悉。
【龍尊?鳳尊?怎麼感覺好像在哪兒聽過?難道是以前出門曆練時聽什麼人說起過嗎?】
紀雲舟問:“二師兄知道龍尊嗎?”
謝槿搖頭,“隻聽說過龍宮會尊血脈最純正的龍族為主,倒是沒聽說過這位年輕的龍尊。”
說起來,謝槿很好奇萬靈宗。
【這萬靈宗也有點熟悉。妖尊嗎?聽起來好像很強。】
看來這些都是劇情之外的事,他才不清楚。蕭珩和紀雲舟對了一眼,都不自覺松了口氣。
隻要不是一出門就碰到所謂的劇情,他們就放心了。
幾人逛了一陣,紀雲舟餘光瞥見遠處橋上熟悉的人影,站定下來,“是三師兄和瓊音師姐。”
謝槿和蕭珩跟着看去,就見張思睿和摘星閣的瓊音仙子二人果真在橋上賞花燈,兩人站得有些遠,可眼神一觸碰,便又都紅了臉。
謝槿暗暗啧了一聲。
【宗門裡那些師兄弟私下都說三師弟木讷,不知變通,他現在哪裡木讷了?他分明懂得很,花前月下,郎才女貌……該不該說,别人談戀愛談得多好啊,大師兄談戀愛,卻非要給他和小師弟中間找電燈泡!】
紀雲舟頓時有些後悔提醒他們三師兄也在這裡了。
蕭珩沉默一陣,假裝不經意地感慨道:“聽聞三師弟在入宗門前就與瓊音師妹相識,可謂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眼下看來,我攬月宗與摘星閣似乎還能更親近一些才是。”
紀雲舟明白過來什麼,接着說:“大師兄的意思是,三師兄這次出門或許要多一位道侶了?”
蕭珩笑着問他:“那小師弟可有想過要找什麼道侶?”
謝槿聞言一愣,迷茫地轉過頭看向肩上的小黃鳥。
【诶?怎麼突然又提到道侶了?我應該沒有錯過什麼吧?大師兄為什麼突然問起小師弟這種事?不會是原文劇情都被打亂提前了之後,他也提早對小師弟動心了吧?】
小黃鳥也不會說人話,豆豆眼與他對視,很是無辜。
紀雲舟尋到機會,馬上認真表态,“我如今隻想好好練劍,并無尋道侶之意。大師兄呢?”
【啊?小師弟怎麼問回去了?而且好像是在婉拒大師兄……大師兄被拒絕了不會黑化吧?】
蕭珩很想說你黑化我都不會黑化,可眼下還跟小師弟在對戲呢,他便裝出欣慰的笑意,“好巧,我也隻想好好修煉,你我修煉劍道,若想要劍道大成,隻怕窮其一生也不夠,更遑論浪費時間去尋找道侶這種事?”
他一邊瞥着謝槿,一邊跟紀雲舟說:“小師弟修煉時若有困頓之處,盡管來找我,若有能幫得上你的地方,師兄我自然願小師弟共勉?”
【共勉?是在隐喻雙修嗎?大師兄不會來真的吧?】
謝槿這冒昧的心聲叫二人齊齊一愣,霎時紅了臉。
怎麼就突然雙修了啊?明明是說他倆不想要道侶啊!
蕭珩真想抓住謝槿肩頭使勁晃他,讓他清醒一點!
這倆還演着相親相愛師兄弟的戲碼,謝槿倒是完全把自己當透明了,還津津有味地看戲。
【看來是我想太多了,大師兄估計還沒動心呢,就隻是随口一問嗎?不過你們現在在我面前說這些話,以後可是要打臉的,現在說不要道侶,以後動心了還不是要真香?】
蕭珩心說什麼打臉什麼真香,二師弟怎麼油鹽不進?
“大師兄,二師兄,小師弟!”
幾人正僵持着,墨旬的聲音從上空傳來,他不知何時也出了門,就在不遠的酒樓二樓窗口沖他們幾人招手,腦袋在燈光下亮得很。
在他身邊一身紫袍暗繡星辰的溫潤青年正是慕容景。
蕭珩現在看到謝槿就頭疼,也演不下去了,見到墨旬招呼他們上樓,他毫不猶豫走過去。
“慕容道友竟與五師弟出了門?也罷,過去看看吧。”
謝槿也有些好奇,叫上紀雲舟,跟着蕭珩進酒樓。
一上二樓,幾人就見到臨窗而坐的慕容景和墨旬。
二樓視野更廣闊,一眼就能看到遠處橋上的二人。
謝槿一目了然。
【原來是來盯着師妹的。也是,我看小師弟跟大師兄走得近都不放心,慕容道友家裡的還是師妹,當然不放心她跟三師弟約會。】
說三師弟也要罵一句自己,蕭珩是真的一言難盡。
可他也是在偷聽二師弟的心聲,隻能當着什麼都聽不見,上前去跟慕容景打了個招呼,慕容景倒是很熱情地邀請他們三人坐下來。
“這東州的紅桑酒聞名整個東域,你們幾人也嘗嘗?”
他說着給幾人都添上了靈酒,酒水呈酒紅色,襯着玉白酒杯,宛如一塊清透璀璨的紅寶石。
謝槿眼前一亮,雙手接過。
【傳聞紅桑酒是東州第一名酒,釀酒的漿果也是東州獨有的上品靈果,我之前也喝過一次,感覺酒水醇厚,口感不錯,也不烈,跟小甜酒似的,後勁卻不小。後來試着釀了好幾次,都釀不出來原本的味道。】
可他喜歡這個口感,卻沒有喝酒的意思,隻道了謝。
墨旬是個愛喝酒的,來之前已經喝了半壺,臉上硬是沒有半點醉态,晃着酒壺一臉舒适。
“大師兄你們來得正好,三師兄忙去了,今晚隻有我與慕容師兄在此品酒,總感覺冷清了些。”
蕭珩看見他這光頭也有點不适,提醒道:“五師弟是同三師弟一起出來的?方才出門前我們碰上了六師弟,他這會兒正到處找你呢。”
謝槿也樂得看墨旬笑話,餘光瞥見樓下行人中一個格格不入的白衣青年,便挑眉笑起來。
“剛說起六師弟,六師弟就來了,我叫他一起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