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絲毫蹤迹,他隻能想到父親。
冷酷年邁的将軍,在戰場上殺人無數,眼裡容不下一絲沙子,連這點念想都不給他留,也是意料之中。
蘇钰筱卻妩媚一笑,轉而将自己的手放在男人手心上,道:“還給你,我把我自己抵給你總夠了吧?”
這看起來郎情妾意的一幕深深刺痛了謝明夷,他聽不見兩人的對話,隻覺得有些神智不清,分不清虛幻還是現實,突然站起來,猛地将酒壺揮倒在地,連帶着一串晶瑩飽滿的葡萄,也如玉珠一般散落。
霎時間,舞樂聲停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月光下的少年呼吸急促,兩手支撐在身前,一頭烏發半绾,如瀑布般随意披散在肩頭,精緻的五官在月光下顯出幾分妖異,細白的脖頸上挂着幾顆汗珠,透着一層薄粉色。
他的臉上顯出幾分坨紅,帶着三分醉意,霧蒙蒙的眼眸中似乎還有一絲委屈的情緒。
旁邊是大周的帝後,全天下最尊貴的兩個人。能這般失态的,舉目望去,也隻有謝明夷一個了。
“夷兒,你醉了。”
謝書藜神色從容,将手中的銀筷放下,輕輕撫上少年的背。
“姐姐……娘娘恕罪……”謝明夷轉過臉,朝謝書藜努力地眨了眨眼,卻隻看見幾個重影。
他的身子搖晃了一下,頭昏腦脹。
“微臣是喝多了。”
“還愣着幹什麼?送國舅回去。”謝書藜朝身旁太監使了個眼色,吩咐道。
兩個太監一前一後,扶住謝明夷,将他帶離。
樂器聲繼續響起,宴會又恢複了熱熱鬧鬧的模樣。
端坐在下面的陸微雪旁觀了整場鬧劇,将酒杯放下,正欲起身離開。
卻有一道聲音将他叫住:“九弟,這是急着去哪啊?”
他回頭一看,是太子陸澤呈,笑得不懷好意。
“不過是去透透氣,皇兄見怪了。”陸微雪垂下眼睫,回答得客氣。
陸澤呈冷冷一笑,打量着這個許久不見的弟弟,譏諷道:“九弟這趨炎附勢的本事真是一流,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攀上了小舅,這些天給小舅當牛做馬的,換得平安無事,也算是你的能耐。”
“皇兄說笑了,舅舅為人和善,沒有什麼攀上攀不上的,臣弟隻是喜歡和他相處。”陸微雪不緊不慢道。
陸澤呈咒罵道:“賤種,幾日不見,倒是伶牙俐齒不少。”
他忽然壓低了聲音,眼底陰狠之色盡顯,“你不會以為你做的事滴水不漏吧?懷王似乎與你來往甚是密切啊?不過九弟真是要失算了,你以為穆将軍此次歸京,是為了什麼?”
陸微雪擡起眼,一副訝然的模樣,“皇兄在說什麼?臣弟怎麼聽不懂?”
“事到如今,九弟還要裝什麼?且看到時候你是不是機關算盡卻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
陸澤呈邊說邊看向主座上沉默的皇帝。
“皇兄多慮了,臣弟怎敢算計皇兄。”陸微雪皮笑肉不笑。
陸澤呈懶得聽他廢話般挖了挖耳朵,又朝他挑釁地努了努嘴,“你再怎麼撇清關系都沒用,隻需要知道——和我作對的下場,就是剝皮抽筋。到時候别說小舅了,就是大羅神仙來了也保不住你,我看你也不用腆着臉再往誰身邊湊了,盡早準備準備自己的後事吧。”
說完,趾高氣揚地撞開陸微雪的肩膀,走了出去。
身後跟着的一大堆手下也紛紛效仿,看陸微雪就像在看一條狗,無不是嗤之以鼻。
烏雲漸漸遮蔽住月光,面前的影子暗了下來。
陸微雪的臉一半被火光染得猩紅,一半隐匿在黑暗中。
他收起唇邊那抹淡淡的笑意,幽黯的眼底冰寒如漠,平靜中劃過一絲狠戾。
——
陸微雪回到帳子,卻發現裡面并未點燈。
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他試着往前挪動,卻不小心踢到一堆歪倒在地的酒壺。
耳朵敏銳地捕捉到一陣呼吸聲。
是謝明夷。
他朝那個确定的方向走去,手剛一觸到床榻,便覺被一具溫熱的身體纏上了。
謝明夷似水蛇般柔若無骨,兩條纖細的胳膊緊緊抱住男人的脖子,下巴擱在男人肩頭。
察覺到男人微僵的身體,他有些委屈地在男人耳邊吐氣:
“珩哥哥……你當真不喜歡我了嗎?”
男人沒說話,似乎還有點生氣了,要把他推開。
謝明夷心裡更加難過,他摟着男人的力道加大,像個蠻不講理孩子,賭氣道:“我不放開!就不放開!我一松手,你、你就要去抱别人了……”
男人默不作聲,他擡起臉來,繼續自言自語:“我今天都看到了,你們手掌相貼,珩哥哥,你怎麼能和她這麼親密呢?”
酒氣侵蝕了他的大腦,什麼話都思考不了,全都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哦對,她是你的未婚妻,你們理應如此,可是我好嫉妒,嫉妒得快要發瘋了?珩哥哥,為什麼你就這麼讨厭我呢?我當初太傻了,傻到以為你也喜歡我……傻到去給你表白……”
謝明夷柔軟的嘴唇擦過陸微雪的耳垂,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男人的臉,對着“珩哥哥”輕輕地親了又親。
“但是你罵我,罵我不知廉恥……”
“然後你連一句解釋都不聽,就走了,一走就是五年,今天我看到你,我差點就瘋了……”
謝明夷絲毫未曾注意到男人越來越冷的氣場,隻是自說自話。
“……隻要一看到你,珩哥哥,我就誰都忘了……誰都能抛之腦後……唔!”
他的嘴突然被堵住了。
突如其來的吻如疾風驟雨般席卷而來,冰冷的嘴唇貼着他的唇瓣,笨拙地啃咬、吮吸,急切又暧昧。
謝明夷懵了,下意識捶打男人的肩膀,卻被男人死死按住後腦勺,怎麼都掙脫不了。
陸微雪無視他的掙紮,一隻手緊緊箍着少年纖弱的腰身,又加深了這個吻。
原本隻想給喋喋不休的壞蛋一點懲罰,可一旦接觸到這朝思暮想的雙唇,他的理智便消失殆盡,如一頭野獸,拼命攫取那抹芳香。
厮磨,輕咬,舔。
他一刻也不願停,如着魔一樣。
清甜的木質花香随少年唇邊的嗚咽嘤咛聲滲透,混合着酒香,無比醉人,引誘人不停索取采撷。
一吻畢,陸微雪松開謝明夷,與他額頭相抵。
謝明夷呆呆愣愣的,喘着粗氣,隻覺得渾身過電一半酥酥麻麻,腦子一時半會反應不過來。
“誰咬我了……”他眼睛裡噙着淚珠。
耳邊傳來男人低啞的笑:“你不會親人,真笨。”
謝明夷雖然意識不清,羞紅了臉,争強好勝的性子卻未變,下意識反駁:“誰說我不會?我閱人無數……”
男人的語氣一下便冷了下來。
“哦?”陸微雪捏住少年的下巴,指腹毫不留情地摩挲他破皮的下唇。
他湊近謝明夷,聲線低沉:
“還有誰親過你?乖央央,告訴我——”
陸微雪眸中冷光浮現,妒火中燒。
“我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