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夷看着他們油鹽不進的樣子,便佯裝生氣,皺眉道:“誰讓你們那麼多話的?本少爺說了不要就是不要!你們要是太閑了,那我不介意回禀了皇後娘娘,把你們打發回家種田去。”
護衛們面露難色,苦笑道:“不敢,不敢,國舅爺請便,隻是萬萬不要跑得太遠……”
“行了行了,本少爺腿還沒好呢,絕不可能出了營地。”
護衛們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謝明夷看他們走遠了,便松了口氣,果然還是得拿出那副盛氣淩人的刻薄樣,才壓得住這群榆木腦袋。
不過他們也是為了自己好,那明日便在姐姐面前賣個乖,求個恩典,多賞他們些銀子吧。
謝明夷大發慈悲地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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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涼如水,清晖映照着山崗。
陸微雪獨自站在高處,冷風吹動他單薄的衣裳,銀白的光傾瀉而下,顯得這道身影如谪仙般清冷,又遙不可及。
身後傳來一道腳步聲,伴随着窸窸窣窣的響動。
陸微雪轉過身來,狹長冷淡的眼眸看向來人。
白日裡的異族馴獸師披着黑鬥篷,遮蓋住了大半面容,他手裡拽着一根粗繩,牽了黑豹過來。
而那匹黑豹明顯很不情願,它不安地想要掙脫,卻被馴獸師死死掌控在手裡。
馴獸師擡起頭,極黑的眼瞳顯出幾分詭異,在平凡到極緻的臉上有些突兀。
他忽而一笑,毫無血色的嘴唇輕啟,聲音嘶啞,道:“您不該這麼心急的,殿下。”
陸微雪瞥了他一眼,不想過多解釋:“我自有打算,你管得太多了,裡耶。”
男人膚色極白,逆光而立,月光都黯然失色,淪為他的光環,将他襯得恍若神祇。
裡耶靜靜地看着他,那雙黑沉沉的眼瞳仿佛能洞穿一切。
他的口吻平靜:“是嗎?殿下,您蟄伏在皇宮多年,隐忍那麼久,就是為了将敵人一擊即中,可現在您卻犯了這麼個錯誤——當着他們所有人的面,您射殺了野熊。”
“他們看到您箭術精湛,難道就不好奇,一個冷宮的皇子,是怎麼做到的麼?”
他盯着陸微雪,試圖在他臉上尋找到什麼不一樣的神情。
但自始至終沒有。
陸微雪斂眸,面色幽沉。
在裡耶的印象裡,陸微雪永遠都是這副模樣,不可磨滅的仇恨在他心中埋下,隻待一日蠶食他的全部。
這也是他們信任陸微雪、願意将族人的未來壓在他身上的理由。
見陸微雪不語,裡耶又湊近了些,道:
“您不是這麼魯莽的人,相信您會有自己的打算,下一步該如何,我們不幹涉,但請您一定要記得——”
他的聲音像極了毒蛇的嘶嘶聲,刺激人心裡發毛。
“千戶苗寨被大火燒盡的仇、我族老弱婦孺流落天涯的仇、聖女被虐待緻死的仇!殿下啊殿下,苦心經營這麼久,您要是一朝下錯了棋,那可就都前功盡棄了!介時我們所有人都要為你陪葬!”
陸微雪擡起眼,雙眸隐隐發紅。
“我一刻也沒有忘。”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落在風中,夾雜着凜冽的冷意。
裡耶古怪地笑了起來:“我們果然沒有看錯殿下……或許,該稱呼您為聖子了?聖子若還沒忘記這些,那便該記得……”
他的笑突然收了起來,臉色陰測測的。
“身為聖子,斷情絕愛,除了仇恨,再無其他,您的任何情意,都會害死别人。”
陸微雪眼中劃過一絲警惕,他語氣中帶了幾分威脅:“别動他。”
裡耶看了他一眼,低低地笑起來,極為瘆人。
“那我們希望,接下來能看到聖子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