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釺珩眼神疏離地看着她,一句安慰的話都沒有。
“你一次又一次地擅闖我的房間,我都不與你計較,可你不該偷走邊疆傳遞書信,交予有心之人,加以斷章取義。”
他一字一句,像是把蘇钰筱架在火上烤。
蘇钰筱崩潰了,狀似瘋魔般喊道:“我沒有!我沒有!我隻是為了你!”
她忽而伸出手指向穆釺珩,憤恨地咬牙切齒:“……你是我夫君,可你心裡一直住着别人!”
“我以為那是你和奸婦的信,我隻是想看看,我以後是穆家主母,有什麼是看不得的?”
穆釺珩沉默良久,隻說了一句:“無可救藥。”
蘇钰筱痛苦地閉上眼睛,“可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那些書信怎麼就消失不見了,我隻是想拿回來看看,再給你送回去,珩哥哥,你信我,你信我!我沒有要坑害你的意思!”
“夠了!”蘇國公不堪忍受,暴喝一聲,“瘋瘋癫癫,成什麼樣子,來人,把小姐帶下去!”
他平生最珍視的就是自己的家族門楣,眼看着衆目睽睽之下,蘇家的顔面要丢盡了,連忙制止。
幾個壯實的仆婦跑過來,将蘇钰筱架住拖走。
“穆釺珩,你心虛了!你不過是尋個借口要棄了我!”蘇钰筱在婦人們手裡掙紮着,大喊:“我詛咒你,你永遠都不能和那個小娼婦在一起!”
她理智的弦已然崩斷,哈哈大笑:“我就看着你孤獨終老!無論你愛的是誰,你都得不到他……”
仆婦拿布條塞住了蘇钰筱的嘴,昔日風光的大小姐狼狽地“嗚嗚”叫了幾聲,便被拖下去了。
“釺珩啊,筱兒她隻是天真,但我知道,她絕對沒有壞心,你看退婚也不是小事,就你一個人上門,穆老将軍都不曾露面,咱們還是從長計議……”蘇國公跪在地上,還不忘算計着為國公府找補,拼命想要挽留下什麼。
穆釺珩睨了他一眼,冷冷開口:“家父今早已經下了大獄,一時來不了,還請伯父見諒。”
“這……”蘇國公一下癱倒在地。
“蘇國公,接旨吧。”陸微雪的聲音适時響起。
太監将金黃色卷軸展開,高聲道:
“奉天承運皇帝 ,诏曰:恭國公私吞公款,縱容族親強占民田,大修祠堂,其子蘇钰辰殘害良家子無數,為害一方,着恭國公廢為庶人,家産充公,蘇钰辰押入天牢,年後問斬,欽此。”
聖旨宣讀完畢,蘇國公幾欲昏厥。
這些陳年舊事,他以為不會有人追究,更何況當今世道,他做的這些都不算什麼,可如今一樁樁加起來,竟是這樣的大罪!
太監将聖旨遞過來。
蘇國公顫顫巍巍地接過,嗑了一個頭:“謝陛下……”
從前最為期盼的聖旨此時拿在手中,竟如燒紅的烙鐵一般。
“我兒啊!我苦命的兒啊!”他一把年紀,竟當衆嚎啕。
“拖下去。”陸微雪沉聲吩咐。
失魂落魄的蘇國公很快被拖走,像一塊爛步,隻是手裡還死死握着聖旨。
場面安靜下來。
謝明夷不知怎麼安慰穆釺珩才好。
畢竟現在的穆釺珩實在有些陌生,和他說話,還需仔細想一想,生怕哪句話說不對。
一陣腳步聲匆匆而至,謝明夷看到一片翩飛的淡青色衣角。
他連忙從穆釺珩身後探出一個頭,“維安!”
謝明夷叫得親密自然,絲毫沒注意到自己前面的身軀猛然一僵。
賀維安一身洗得發白的尋常布衣,墨綠綢帶束發,雖是進士之身,卻依舊樸素。
他身後跟着謝明夷派去的侍衛,還有一個提着藥箱的老者。
“明夷,這是王氏醫館的館長,王大夫。”
事态緊急,便開門見山。
“幹爹……”王若昭艱難喊道。
王大夫看到王若昭身上的傷痕,眼眶頃刻間便濕潤了,“若昭,你受苦了,是幹爹無能,阻止不了他們……”
王若昭虛弱笑笑:“幹爹肯收留若昭這麼久,若昭已然感激不盡,再說現在不是已經沒事了麼?有國舅爺相救,咳咳……”
王大夫擦了擦眼淚,連忙道:“國舅爺,請受草民一拜。”
說着,就要跪下。
謝明夷連忙阻止了他,“别忙活這些虛禮了,你快給王姑娘把把脈,才是正理。”
說罷,他随手一揮,點了個丫鬟:“找間房間,帶王大夫和王姑娘過去。”
丫鬟點點頭,便在前面引路。
王大夫千恩萬謝地護着王若昭走了。
謝明夷看了眼賀維安,隻見他似乎若有所思,便側頭問:“維安,你不跟去看看嗎?”
畢竟你可是王若昭的哥哥。
謝明夷這句話沒說出口。
“哥哥”兩個字,若從他嘴裡說出來,實在是太怪了。
賀維安淡然一笑:“我不是郎中,幫不了什麼,去了隻會添亂。”
謝明夷“哦”了一聲,想到王若昭在奄奄一息時還念叨着“哥哥”的模樣,心中又不禁有些疑惑。
“舅舅,沒想到竟這麼巧,在這裡遇見你。”
陸微雪屏退了身後一群人,微笑着插話。
謝明夷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中緩過神來,他擡頭一看,心頭不禁一顫。
不知何時,偌大的院子,隻剩下他和陸微雪、穆釺珩、賀維安四個人。
偏偏他在裡面身量最低,而這三個人又分别站在不同的三個方位,像是一個籠子,把他困在裡面,而他插翅難逃。
陸微雪和他面對面,直勾勾地盯着他。
這樣的氛圍,實在是太奇怪了。
謝明夷突然覺得,家裡的茶可能要燒幹了。
他擡起腿,向後快速移動了幾步,找準時機便想跑。
可門口又傳來一聲震天的呼喊:“央央!”
靛藍色身影飛撲過來,撞過三個神色迥異的人,張開雙臂,把謝明夷結結實實地抱在了懷裡。
孟懷澄的雙臂箍得很緊,很浮誇地快哭了:“央央!擔心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