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慶宮。
紫鸠站在門口接引。
謝明夷走上前去,喊了句:“紫鸠姑姑。”
紫鸠微笑行禮:“國舅爺,你可算來了,皇後娘娘在裡頭等着呢。”
謝明夷忍不住問:“這幾日,姐姐可曾發火?睡得好、吃得好嗎?”
紫鸠從善如流回答:“自然是好,國舅爺對娘娘當真是挂心,不過娘娘動怒是幾年都未有的,國舅爺素來也知曉娘娘的脾性,怎的今日突然問起這個?”
謝明夷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搖搖頭。
“沒什麼。”
紫鸠頓了一下,道:“若說有什麼不好的地方,那自然是格外憂心十五殿下。”
“很快,娘娘就不必憂心了……”謝明夷急忙道。
卻見紫鸠眼神不明,謝明夷連忙補充道:
“我是說……十五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會好起來的。”
紫鸠看了他一眼,女人的面容劃過一絲異樣,動了動嘴唇,有些欲言又止。
謝明夷隻想着自己的心事,卻沒注意到紫鸠的變化,隻是催促道:“姑姑,我們快進去吧。”
紫鸠苦笑了一下,神情恢複了平靜。
皇後斜倚在榻上,手執舊書一卷,靜靜看着。
紫鸠把謝明夷帶到,便退下了。
殿内冷冷清清的,隻剩下兩個人。
謝書藜沒有立刻端坐起來,而是冷冷擡眼,她不笑時,眼中凜然,如初冬寒夜。
謝明夷心頭一震,思忖了一番,膝蓋一軟,就要向姐姐跪下認錯。
謝書藜卻忽然一笑,開口道:“夷兒,怎麼離姐姐這麼遠,還不過來?”
謝明夷愣了一下,一路上,他都在思考怎麼讓謝書藜消氣,全然沒有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
他遲疑地邁着步子上前,在靠近謝書藜時,女人的手突然搭上了他的小臂。
謝明夷吓了一跳,如被踩了尾巴的貓,驚得往後退了好遠。
謝書藜疑惑地看着他,“夷兒,你怎麼了?反應這樣大,是不願意和姐姐坐在一起了嗎?”
“沒、沒有……”謝明夷悻悻一笑,有些懊惱地走上前去,順着謝書藜的意,坐在了她旁邊。
謝書藜滿意地摸了摸弟弟的頭,唇角上揚,看起來心情頗好。
她将方才看的書拿過來,遞給謝明夷。
迎着謝明夷不接的眼神,她解釋道:“這是一年前送進宮裡的官家女子畫像,當時那屆選秀延期了,現在要給太子選太子妃,選秀的事又重提,宮裡加冠成年的皇子不少,從太子到九皇子,都到了适婚年齡,這次選秀,要盡量給他們都指婚,讓他們成家立府。”
謝書藜看着謝明夷,眼神越發柔和。
“棕山把話都帶到了吧?既然是本宮做主,那為何要先把好人家的女兒都送去當皇子妃?夷兒,你也快十九了,早些相看相看,總是好的。喏,這本畫冊裡,貌美的不少,賢良淑德,性情柔婉的更是……”
“娘娘!”謝明夷急急地打斷了她。
看到謝書藜皺眉,謝明夷有些于心不忍,聲音漸弱:“微臣……微臣還沒有考取功名,怎能耽誤了人家小姐?”
這話說的,連他自己都害臊。
謝書藜素來知道他的秉性,心裡跟明鏡似的,卻也沒拆穿,隻說:“先成家後立業,等你娶了新媳婦,自然就收心了,到時候再考功名,必定事半功倍。”
謝明夷依舊拒絕:“若是微臣遇見喜歡的人,自然會來求娘娘賜婚的,娘娘實在不必為微臣打算這麼多……”
謝書藜卻握住了他的手,凝望着他,喃喃道:“不多作打算,以後可就打算不成了。”
“以後?”謝明夷愣住了。
“沒什麼……”謝書藜勉強扯出一個笑,搖搖頭。
她垂下眼眸,翻開幾頁泛黃的畫像,最終停留在中間一頁。
年輕的姑娘有些羞澀,嬌美的容顔半掩在圓扇下,一身鵝黃羅裙,頭戴金冠,流蘇垂肩,顯得華貴又明豔。
“這是許尚書的嫡幼女,名叫許明安,今年十七,兩日後選秀也會來,你去見見她。”
謝書藜的聲音很溫柔,回蕩在冰冷的宮室内。
謝明夷隻看了一眼,便覺煩躁,卻對上姐姐如水一般的眼眸,隻能幹巴巴地應下了。
——
走出宮門,看到大好晴天,謝明夷的心情都不好了。
他在禦花園的亭子裡坐了一會兒,看到不停蹦哒的珍珠雞,更郁悶了。
謝明夷一隻胳膊墊在臉下,趴在桌子上,恨恨地摸起一片落葉,投向那群快樂的小雞。
有風吹過,葉子飄飄又落在謝明夷的靴子上。
而珍珠雞們依舊成群結隊地啄來啄去。
簡直就像是在嘲笑他。
謝明夷氣得不輕,晃了晃腳,葉子卻跟黏在他的靴面上一樣,怎麼都搖不下來。
他幹脆“噌”的一下站起身,把葉子拿起來揉啊揉,直到幹脆的黃葉化作粉末,于指尖紛紛揚揚落下,仍不解氣一般,還擡腿使勁碾了碾,最後氣沖沖地離開。
而這一切,都被一個少女盡收眼底。
“小姐,奴婢去打聽了,三公主去了佛堂禮佛,并不在後宮。”
貼身丫鬟走過來,小聲對少女禀報。
她說完,自家小姐卻遲遲沒有搭話。
丫鬟疑惑地看向許明安,卻見小姐正癡癡地望着亭子的方向,表情有些奇怪。
她順着許明安的方向望去,隻見那涼亭空蕩蕩的,隻有一隻珍珠雞撲騰着翅膀,跳上石凳。
“小姐,你在看什麼?”
丫鬟這一出聲,許明安才堪堪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