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來說,現在什麼都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隻有見到穆釺珩,她才能放下心來。
壯漢簡略回答:“半個時辰前,少将軍進宮了,晚上才會回來,姑娘跟我們來就好,自然有人帶姑娘去安置。”
“好……好吧。”蘇钰筱已經學會了什麼叫審時度勢,也知道自己現在孤立無援,有的隻是穆釺珩的一點善心,對待下人,也便有禮了許多。
她走進穆府,便有一個利落的婆子接過了她手中的包袱,引她至一個小院。
“這裡在昨日便已經打掃好了,姑娘即刻入住便可,若有什麼缺的,還勞請姑娘告知,明日托人去采買。”
蘇钰筱道過謝,在懷裡摸索了半天,摸出一塊極小的碎銀子,遞給婆子,“若媽媽不嫌棄,就收下吧。”
現在不比以前,以前她來将軍府是客,可以随意走動,随意命令下人做這個做那個,可現在她沒有身份,來到這裡,如履薄冰,不得不八面玲珑。
從不顧父親的哀求,執意要孤身離開開始,蘇钰筱便在一瞬間長大了。
她下定了決心,一定要自己打算好每一步。
婆子笑着婉拒:“照料姑娘是老奴的分内之事,這都是老将軍吩咐過了的,姑娘不必多此一舉。”
婆子雖然不知道蘇钰筱的來曆,但老将軍下了死命令,對待她一定要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更何況将軍府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女人了,連下人都是幾個年老的婆子,丫鬟都沒有。
突然來了一個姑娘,她不敢疏忽。
看到蘇钰筱身上單薄的衣服,她亦是默默記下。
蘇钰筱讪讪地将銀子放到桌上,遲疑着問:“老将軍吩咐的?那少将軍呢?”
婆子回答:“少将軍并未說過什麼。”
“這樣啊……”蘇钰筱内心失望,表面上卻溫和道:“這位媽媽,今日算是勞煩您了,這裡我自己來就好。”
婆子本想幫她收拾,卻見她似乎很是執着,隻能點點頭:“那我去為姑娘傳膳。”
蘇钰筱送走了婆子,才坐到床上。
她一改剛才的大方溫婉模樣,趕緊将被子緊緊地裹在身上,面容有些扭曲。
蘇钰筱不住發抖,喃喃自語:“冷……好冷……”
半晌,終于回溫。
她攥着被子的一角,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偶。
布偶的肚子上,繡着“謝明夷”三個字。
蘇钰筱突然掐住了人偶的脖子,眼底燃燒着癫狂。
“謝明夷,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這一次,我一定讓你為哥哥償命!”
她的嘴裡呢喃着最惡毒的詛咒:“謝明夷,你敢跟我搶珩哥哥,我要你生不如死,我要你下地獄……”
看着了無生氣的人偶在她手中幾乎被折斷,蘇钰筱劇烈起伏的胸膛才平靜下來。
婆子提着食盒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直到停在蘇钰筱門前。
得到應允,再打開門時,蘇钰筱已經鋪好了床,和善地請她進來。
——
從金龍殿出來時,天近黃昏。
陸微雪獨自走在前頭。
“想不到父皇的情況這麼差,竟還挂念着科舉的事,要在明日便舉辦殿試,從未見他這般着急過,難道父皇當真覺得自己撐不過今年了嗎?”
五皇子趕上來,跟他搭話,一副痛心的模樣。
陸微雪轉過身,語氣平和:“父皇自有父皇的安排,殿試一拖再拖,終究對我大周也不利。”
“父皇也真是的,天下名醫都未說什麼,可他自己竟能說出國喪二字,何必如此悲觀?”五皇子壓低了聲音:“其實,我那日翻閱古書,上面記載了一種藥材,叫做魚蜚草,說是能解奇毒,若能為父皇尋來……”
陸微雪眼神微變,面上仍舊不動聲色,隻道:“倘若魚蜚草當真有效,那些名醫們早就給父皇服用了,何須等到五哥來發現?”
五皇子詭秘一笑,“是嗎?隻怕宮中禦醫也好,民間名醫也罷,他們不是不知道魚蜚草的功效,隻是那魚蜚草實在有價無市,難以尋覓。”
“這一點,九弟不應當比任何人更清楚嗎?”
五皇子看了眼後面,臉色不善的太子剛剛走出殿門。
他眯起眼睛,如嗅到血腥味的野獸。
“畢竟九弟身上,可是有苗疆血統呢。”
陸微雪神情凜冽,“五哥這話是什麼意思?”
五皇子得意一笑,道:“沒什麼,九弟莫要多想,我也隻是擔心父皇的病情罷了。”
說罷,他撞過陸微雪的肩膀輕松地哼着曲離開。
陸微雪垂眸,直到五皇子的身影在餘光裡消失。
再擡起眼時,殺氣已難抑。
——
毓慶宮。
傍晚時分,謝書藜還沒回來。
謝明夷也被綁在了這裡,不得離開,心裡郁悶得很。
他在十五皇子旁邊待着,險些睡着,便站起身來,準備到外面走走。
後花園内,有七八個秀女聚在一起閑聊。
聊着聊着,話題便被引向今日宮中見到的男子。
“太子雖然長相俊朗,但沒想到這般看不起我們,依我看,絕非良配。”
“是啊,你沒看到他的臉黑了多少次!真是吓死人了呀。”
“相比之下,小國舅好多了,為人多和善,可惜他不是皇子,也不參與選秀……”
“诶诶诶,難道你們不覺得,九皇子才是驚為天人嗎?”
“你是說,出現在門邊的九皇子?”
“是啊,他長得才是最好看的啊!我悄悄回頭看了,真是驚為谪仙,那周身的氣度……”
秀女說着,一臉憧憬。
謝明夷覺得自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但他懷中的暴雨很“合時宜”地汪了一聲。
秀女們齊唰唰朝這邊看。
謝明夷很想逃,但他沒動。
迎着秀女們或羞澀或驚異的目光,謝明夷忽然一笑,道:“你們剛才,在說陸微雪?”
秀女們面面相觑,都點點頭。
謝明夷佯裝歎氣:“可惜了……”
“可惜什麼?”秀女們摸不着頭腦。
謝明夷端正了神色,認真道:“可惜長得再好看又有什麼用,陸微雪他性情古怪、睚眦必報、小氣又敏感,以後肯定會壓榨未來的妻子,誰要是嫁給了他,一定倒了八輩子大黴!”
見他說得有鼻子有眼,方才還誇贊陸微雪的秀女都遲疑起來。
謝明夷見自己的勸告已有了效果,繼續加了把火:
“而且——他還是個銀樣蠟槍頭!”
秀女們都羞紅了臉,“國舅爺,你說什麼呢!”
“怎麼了?”謝明夷沒覺得怎麼樣,這是他在孟懷澄那裡學來的罵人話術,雖然不知道具體意思,但是孟懷澄這麼罵過一個人後,那個人便跟孟懷澄打了起來,那架勢,恨不得跟孟懷澄拼個你死我活。
所以,在謝明夷看來,這一定是個特别具有侮辱性的詞。
秀女們本來都羞得東倒西歪,卻突然看向謝明夷身後,都不說話了。
謝明夷疑惑轉頭。
隻見陸微雪就站在自己後面三尺遠的地方,靜靜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