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維安愣了一下,問道:“你說的可是穆釺珩?”
謝明夷點點頭,焦急地望着他。
可賀維安的話卻讓他的心沉入谷底:
“我和若昭發現你時,隻有你和孩子,并不見穆少将軍的蹤影。”
謝明夷呼吸微滞,發燒過後的腦子也木木的,他晃了晃頭,想将那些冰冷血腥的場景都揮出去。
可是等來的隻有劇烈的頭痛。
他已經什麼都失去了,現在連穆釺珩都消失了。
在昨晚之前,謝明夷從不知生離死别的滋味,如今也算刻骨銘心。
喉間突然湧上一股腥甜,謝明夷皺了皺眉,便嘔出一大口血來。
他眼前一陣發黑。
昏迷前,隻看到賀維安焦急的表情,在漸漸模糊。
再次醒來時,天色已晚。
屋内燃起了燈,由于隻有三五根蠟燭,所以不怎麼明亮,給人一種昏昏欲睡之感。
謝明夷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恍惚了好一會兒,轉過頭來,便看見賀維安正坐在他床邊,單手撐着額頭,不知何時睡着了。
他的眼眶有些發酸,醒過來不是在冰天雪地裡,而是在溫暖的小屋中,身旁還有人守護,竟已是莫大的幸運。
賀維安向來睡得極淺,此時聽到動靜,立刻蘇醒過來。
“明夷,怎麼了?還頭疼嗎?”
他站起來俯下身,胳膊撐在床前,擡起一隻手,想探一探謝明夷的額頭。
屋外卻傳來一陣嘈雜。
賀維安警覺地朝窗戶望去。
窗外透出幾個官兵魁梧的身影,驿站老闆站在他們身前,敲了敲門。
“賀公子,睡下了麼?有要犯逃脫,幾位官爺要例行搜查,煩請您開門吧——”
謝明夷的心猛地一顫。
陸微雪果然不會善罷甘休。
賀維安安撫地拍拍他的手背,而後冷聲道:“我早已經睡了,不方便。”
驿站老闆有些為難:“可是……”
賀維安站起身,打開了門。
他直面那幾個官差,在懷中拿出一張碧綠色的令牌。
“甯州刺史密令在此,誰敢造次?!”
驿站老闆一驚,之前确實有風聲,說朝廷會派人出京辦公差,可他絕對沒想到,自己這又小又破的驿站裡也會迎來這樣的大佛。
他提着燈籠,慌忙道:“小、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驚擾大人了,大人饒命!”
賀維安看向那幾個身披铠甲的官差。
“本官也是你們能搜得的?還是說,你們懷疑本官窩藏逃犯?”
官差們面面相觑,在門外躊躇了一會兒,便道:“原來是刺史大人,失敬失敬,冒犯了。”
他們很快陰着臉,四散離開。
驿站老闆一臉谄媚:“草民愚鈍,不知刺史大人大駕光臨,還請大人見諒。刺史大人若有什麼缺的,盡可跟草民說,草民必定……”
“不用。”賀維安拒絕了他,“本官身懷朝廷密令,無事不許帶人來打擾。”
驿站老闆連連點頭稱是,哈着腰走了。
賀維安回到屋内,将門關上。
他快步走到床前,關切地道:“沒事了,不用擔心的,明夷。”
謝明夷的眼圈卻迅速紅了,他一動也不動,緊緊抿着蒼白的嘴唇,而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成串的淚珠撲簌簌地落下來。
賀維安看到他這副模樣,登時有些着急,又不敢直接問謝明夷原因,怕傷着了他,隻能将語氣放到最軟,幾乎是像哄人:
“明夷,不哭了,不管你有什麼想做的,盡管告訴我,别哭。”
謝明夷卻突然撲進他懷裡,衣袖滑落到肘窩,溫熱的小臂摟住他的脖頸。
他的臉緊緊貼在在賀維安肩頭,崩潰大哭。
謝明夷像極了一個無助又任性的孩子,不管不顧,隻想将自己的滿腹委屈都哭出來。
賀維安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更沒與他有過如此緊密的舉動。
他的腦子一片空白,手停在半空中,最後下定了決心,才拍了拍謝明夷的背。
“有我呢。”
賀維安的眼眶有些生澀,語氣輕柔地道:
“我一直都在,明夷什麼都不用擔心。”
謝明夷的肩膀直發抖,手緊緊攥住賀維安的衣服,輕輕綴泣着道:
“我讨厭這裡,我讨厭這裡……”
賀維安鼻腔發酸,一下一下拍着少年的背,耐心道:“讨厭這裡,我們就一起離開,離這裡遠遠的。”
謝明夷身形一僵,他擡起頭來,滿臉的淚痕。
他抽噎着說:“你當上甯州刺史了?還沒來得及恭喜你。”
賀維安拿起手帕,動作輕柔地為他擦去眼淚,道:“不是什麼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