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結束,晚上那個外向的女生提議大家一起去吃頓飯,權當慶祝今日的辛勞。他們最初隻把這單純地當成一場校外活動,經曆了這一天後,心緒多多少少發生了轉變。
季不寄默認自己不在受邀者之中,收拾收拾東西計劃坐最近的一趟公交回去。旁邊那文靜女生突然叫住他。
“不一起去吃飯嗎?”
季不寄拒絕的話尚未脫口而出,女生搶先一步道:“一起去吧,學長。”
他弄不明白這級學妹的心思,明明起初還是退避三舍的态度,如今卻用那雙飽含熱情與期待的眼睛望着他,淺黃色的虹膜是接近某人的顔色。
改變計劃的原因倒不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聯想,僅僅是因為他餓了。
于是,他取消了剛查好的導航規劃,跟随這群學弟學妹們去了一家都菜館。
這家店在學生群體中頗受歡迎,飯點一向生意火爆。好在飯局提議者提前打電話訂好了包廂,他們進入後直接落座。
幾人此前同季不寄并不相識,加上近期關于他的流言滿天飛,氛圍多少有些尴尬。點完一輪菜後,那個活潑些的女生為了活躍氣氛,扯了個不痛不癢的話題。
“你們說,咱周末義賣能賣多少錢?”
他們今下午帶孩子們做完手工制品,天色就深了,保育員讓他們先回去,剩下的明天再說。
“我周末有輔修考試,來不了。”泥鞋男生擺擺手道:“你們賣去吧,反正賣多少都是交給福利院。”
女生詫異他的說法:“本來就是給孩子們增添物資的錢呀。”
酒和涼菜先上了,男生餓了一天,空着腹喝了杯酒水,撿了幾顆花生豆丢嘴裡。
“他們享受着國家和社會資助,白吃白喝的,哪裡差錢了。”
他這話是純純的怨氣宣洩,同伴看不下去,用筷子尾端敲了他一下:“人家無父無母,你雙親健在,你說這有什麼意思?”
“我說這有什麼意思?”不知是不是酒勁兒上來的快,男生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咱們讀書期間花錢打白工,畢業了撐死找個三千塊錢的工作充當廉價牛馬。這專業就是個騙局,一輩子賺不着個大錢,打着助人的幌子騙騙理想主義者。”
季不寄充耳不聞地剝着毛豆,不滿現狀的小孩他見多了,大一後續還有轉專業的機會,走之前罵罵專業是常态。
哪知,下一句話他就被cue到了:“還不如像咱季學長一樣,多賣賣後邊——”
話未說完,他被同伴重重地打了一下,咬牙切齒提醒道:“學長本人在這兒呢。”
心裡想想是一回事,這當着當事者的面從嘴裡說出來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男生本來還覺得自己通透明理,道出了大家心中的共同想法,直到瞧見對面季不寄仿若冷澗深雪的眼神,煞時如鹌鹑般慫了。
季不寄淡淡地問了句:“你父母健在?”
他不是為了罵人,想表達的僅是話語最表層的含義。
男生下意識點點頭。
“鞋子是自己的錢買的?”
“不是啊,那咋了,他們生了我養我不是天經地義嗎?”男生反駁道,恢複了些底氣。
“天經地義……”季不寄呢喃着,若有所思。
男生見他空長了張惡人臉,脾氣古怪卻并不火爆:“你這人怎麼陰陽怪氣的?”
未正眼看人,他的餘光掠過男生的麻子臉:“不對。雙親健在、待你負責并非一件普通的事,這對于許多孩子而言是不可奢望的奢侈品。”
他在糾正開始時男生發表的言論。季不寄不擅言辭,這點說教已經是在大腦中斟酌數遍的結果。
拯救僵局的是一份份上桌的熱菜,女生強行挽回場面,晃晃筷子号召大家趁熱消滅食物。
男生被季不寄說得啞口無言,索性順台階而下,伸筷夾菜。
季不寄低頭吃菜時,将一側的黑發撩至耳後,藏于發絲的耳釘亮閃閃地顯露出來。耳骨釘是玫瑰金色的,内外兩側的耳輪皆戴着耳環,耳橋間穿有鑲鑽的銀色耳飾,長鍊于包廂頂光下流光四溢。
旁邊的女生看得愣神,這難免過于華美絢麗了,與他平日裡給人的感覺不大匹配。
她本來覺得這位學長是接近于地痞的不良角色,一日接觸後忽感覺對方性格更似一潭死水,不去招惹便不會掀起波瀾。可如今她才意識到,人的性格是不能過早妄下結論的。
死水可不會将配飾叮裡咣啷地挂滿耳朵。
察覺到旁人的目光,季不寄略一側眸,腮幫子還鼓着,吐字含糊:“怎麼了?”
“學長,你的耳釘……”女生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