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這一場大戰,仙門傷者一百六十八,亡者九,生擒魔修九十七人,誅殺三十一人,剩下的,則全部帶傷逃離。
計劃落空,紫極真人對這個結果很不滿意,但如此損兵折将,他也不敢當衆發作,隻得先讓受傷的弟子們下去治療。
斬刑被推至翌日,秦彌遠趁夜深之時放倒太極宮的守衛弟子救出了那名小女孩,連夜帶到青靈城交付柳玹手中。
聽聞她身世遭遇,柳玹也是心有不忍,抱着遍體鱗傷沉沉睡去的小女孩面露感慨:“她父親原是百相門的弟子,是個敦厚良善的好人,叛出仙門之後同妻子隐居,從未聽聞他夫妻二人作惡。”
秦彌遠垂着眼睫,心事重重:“仙魔混血在他們眼中就已是十惡不赦了,更何況他們也害怕這世上會再出一個溫峫,所以要趕盡殺絕。”
柳玹忍不住擔憂他:“那你呢?”
秦彌遠知道她在想什麼,但眼下有更叫人放心不下的事,秦彌遠道:“我要去秋極崖一趟。”
“你瘋了?”柳玹驚呼,“秋極崖正恨不得将蓬萊洲的人碎屍萬段。”
秦彌遠當然明白隻身獨闖魔宮有多危險,但他必須要去,回想着冥绮月那一席話,秦彌遠目光沉沉,摩挲着手中茶盞。
“我一定要再見他一面。”
…
仙門連破三十九處據點,無界之門的九方氏又虎視眈眈,魔門前有狼後有虎,折損慘重左支右绌,連日來氣氛低迷,沒人有心思再花天酒地。
以群魔亂舞徹夜狂歡著稱的北冥外城陰森濕冷,天幕垂垂而下,是灰色的,像一塊裹屍布。
秦彌遠取下頭上鬥笠放到桌案上:“老闆,來一壺酒。”
支撐案面的桌腿森白泛灰,看上去像是某種生物的腿骨,茶攤老闆自櫃台後露出一張似笑非笑的臉:“生面孔?”
最近有不少九方氏試圖混入秋極崖,北冥戒嚴,内外城交界處更是設下重重守衛把守,秦彌遠随便擡眼一望,便見街邊店鋪十有八九都關着門。
夜風尖嘯着刮過,食人魔鴉的眼珠在頭頂泛出幽幽紅光。
面前男人抽搐着倒下,身下鮮血逐漸彙成一小窪血泊。
“嘎——!”
“嘎——!!”
魔鴉自高處飛下,啄食地上新鮮的晚飯。
秦彌遠從他身上搜出鴉雛宮的令牌,面無表情起身:“沒有酒,那就拿命來換。”
北冥内城其實是一座雪山。
九殿十二宮環繞着中間千仞絕險的秋極雪崖,最高處的宮殿叫作孤瀾,向來是魔尊的寝殿,而伏昭,住得離他并不遠。
縱使來之前已有準備,可北冥的肅然仍舊在秦彌遠的意料之外,一路行至這裡,他殺了不下十餘駐守的魔修,這其實很蹊跷,九方魔族在靈力荒瘠的黃沙蒼域苟活幾百年,早就不是域内修士的對手,哪裡用得着如此嚴陣以待?
整條街道除了他已經沒有任何人了,魔鴉在分食那名魔修的屍體。
秦彌遠擡頭看向秋極崖方向,巍巍城門固若金湯,上百魔兵鐵桶般将内城交界圍得水洩不通,與其說是在防衛,不如說……
秦彌遠心裡陡然冒出一種很荒謬的猜想。
他們更像是在隐瞞着什麼秘密。
地上屍體逐漸面目全非,再眨眼,此處已沒有蓬萊仙君,隻有眉眼陰鸷的鴉雛宮魔使。
秦彌遠攥緊手中令牌走向内城,雪愈發大了,越靠近秋極崖,腳底積雪愈深厚,所有的髒污轉瞬就被雪花掩埋。
直至靠近城門,地上才終于出現一些别的顔色,鮮紅的,蜿蜒的血迹,大雪來不及覆蓋,又滴滴答答從上方濺落。
城門上懸挂着一排整整齊齊的無頭屍體,有的身着仙門服飾,有的是混入秋極崖的域外奸細,最前方兩具屍體還新鮮着,斷口處不斷滾出鮮血。
秦彌遠跨過那片血迹,向駐守的魔兵将領出示令牌:“在外城發現十具我族屍體,有仙門的人潛入,速速帶兵前去察看,我進去禀報殿主。”
那名魔将接過令牌,上下仔細打量他幾眼,回頭跟身後人對視,秦彌遠神色從容的任他們審查。
片刻後,魔将向後一揮手,一隊魔兵出列朝外城出發。然後看向他道:“他帶你進去。”
原本站在魔将身後的那名魔修對秦彌遠道:“走吧。”
城門開啟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凜冽風雪呼嘯着撲面而來,秦彌遠下意識閉了閉眼。
這還是他第一次進入秋極崖。
雲層憂郁,大雪茫茫而下,九殿十二宮伫立天地,肅穆清冷,宛若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