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若盈扭頭,隻見一名侍衛正嚴肅地看着她,聲音沉沉,視線冷然。
西宮門前原來有兩名侍衛守着。今早也不知怎麼回事,這附近隻有一名侍衛看守。
崔若盈趕緊道:“這位侍衛大哥,我是西宮掌宮崔若盈,想去領新的掌宮衣裳。”
侍衛上下打量着她,緩緩把刀收入鞘中:“哦,原來是崔姑娘。不好意思了,西宮許進不許出,你還是回去吧。”
崔若盈道:“就出去領個東西,也不可以嗎?”
“不可以。月例之類的,會有專人送過來。”侍衛的語氣中帶了幾分同情,“崔姑娘,你被分到西宮也是可憐,趕緊找關系調走吧,别把青春都浪費在這裡。”
崔若盈目光閃爍,試探着道:“可是,西宮裡住的不是……皇子嗎?”
聽到“皇子”二字,侍衛心中一凜,趕緊壓低聲音:“崔姑娘,陛下從來不承認西宮的身份,這話以後可别再說了。”
看他這緊張兮兮的樣子,崔若盈更好奇了。
崔若盈眼睛閃了閃,從懷裡掏出銀兩塞進侍衛手裡,又說了幾句好話。她最擅長打探消息,那侍衛收了銀子,見四周沒人,就小聲把事情給她說了個七七八八。
原來,殷逐白不受待見,和他的父親,也就是女皇的側夫有關。
當今登基前,就有一位青梅竹馬的原配,兩人感情甚笃,如膠似漆,育有一子。
殷逐白的父親不是正夫,而是正夫身邊的書童,在正夫生病時趁虛而入,才爬到了現在的位置。
正夫身體不好,經常生病,發生這事後更是心中郁卒,一病不起。
偏偏在這時候,女皇有了殷逐白,不能時時陪伴他。于是正夫身體狀況極速惡化,很快就病入膏肓。
而殷逐白這家夥,也是真倒黴。他早不出生晚不出生,偏偏趕在正夫病逝的那天出生。
女皇本就對殷逐白生父心存芥蒂,認為他背主求榮,人品低劣,後因生産,沒能見正夫最後一面,又覺得是殷逐白把正夫克死,心裡厭極了他,連個正經姓名都沒有取。
殷逐白的爹更是不靠譜,看女皇讨厭這孩子,幹脆也冷落他。
等殷逐白長大一點兒,他就主動提出,讓殷逐白去西宮為死去的正宮誦經祈福,女皇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于是,殷逐白就被扔到了這處荒僻宮殿,無人關心。除了送飯宮女以外,隻有他不靠譜的爹偶爾遣人給他送點東西。
他就這樣,在西宮裡過了五年。
“陛下親口說他是‘招緻不祥的罪人’,誰敢與陛下唱反調?”侍衛低聲道,“也就是李側君尚在,要不然……”
李側君,就是殷逐白的生父。
說來也怪,女皇厭惡李側君,經常當衆貶低呵斥他尖酸刻薄、愛慕虛榮,但還是時常去他那裡。十幾年來,李側君沒失過寵。
崔若盈:“……”這就是傳說中的做恨嗎?
不過皇帝和李側君的事,她可管不了。三個月的時間聽起來長,實際上能幹的事很有限。
“謝謝你,侍衛大哥。”聽了一耳朵八卦,崔若盈揚起招牌式的甜美笑容,“麻煩你告訴我這麼多!那我先回去啦。”
“不麻煩不麻煩。”侍衛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又勸道,“崔姑娘,留在這裡沒前途,你還是盡快調走比較好。”
崔若盈不想調走,但又不耐煩解釋,于是便随口應道:“我明白,我會想辦法離開西宮的……”
一邊說着,她一邊關上宮門轉過身。然而剛走幾步,崔若盈腳步就一頓。
殷逐白不知什麼時候起來了。
他還穿着那身單薄的白衣,定定地站在秋風中。秋意漸濃,天也有些冷,他嘴唇失了血色,略微發白——也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麼。
殷逐白擡了擡眼。他的臉上沒有表情,一片雪白,一雙眼中卻醞釀着暗色的情緒。
崔若盈後退一步。
騙反派,她沒什麼負罪感。但現在反派還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屁孩,什麼壞事都沒做過。
崔若盈對上他的目光,難免心裡發虛。
她攥了攥衣袖,略有些艱難地開口:“你……聽到了?”
殷逐白“嗯”了一聲,聲音輕柔,近似于蝴蝶飛動時掀起的一陣微風。
過了幾秒,他又開口:“你昨天說不走,都是騙我的嗎?”
語氣平靜,沒有任何起伏,好像早已接受了崔若盈要離開的現實。
這可不妙。
崔若盈快步上前:“沒有的事!我剛才隻是随口應付的,你相信我。”
殷逐白道:“我父親也說過,不會抛下我。”
崔若盈更是愧疚:“你父親是你父親,我是我,你不能因為你父親不遵守諾言就懷疑我!我會傷心的!”
殷逐白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她話語的真實性。
良久,他才歪了歪頭,綻放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這可是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