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的殷逐白生氣了。
他倏地轉過身,用陰冷的眼神看着另一個自己。另一人毫不懼怕地與他對視,兩人靜立在崔若盈身邊,像是兩座戰鬥中的雕塑。
幾秒後,右邊的殷逐白側過頭,溫和地看向崔若盈,桃花眼中滿是情愫。
“盈盈,到我這邊來。他會傷到你的。”
說着,他對她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
崔若盈能想象到那隻手的溫度。那一定是冷酷的、陰寒的,和殷逐白溫柔人設全然相悖的溫度。
她下意識地向前一步。下一秒,她手臂一沉,回眸一看,拉住她的原來是另一隻雪一般蒼白的手。
“不許走。”
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強硬,青年又适當放軟了語氣:“你說過不會走的……”
崔若盈:“……我什麼時候說過?”
左邊的殷逐白聽她這麼說,似乎吃了一驚,挂着水珠的眼睫毛也微微顫抖起來。
右邊的殷逐白則是适時露出一抹暗藏得意的微笑。他站在崔若盈身旁,瞥了眼對面的人。
“他是妖怪。”
那這隻妖怪的演技,未免也太拙劣了。
崔若盈道:“好吧,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記不記得我曾送過你什麼禮物?”
“……”
禮物?
什麼禮物?
記憶的浪潮在腦海中翻騰。那也是這樣一個下着雨的夜晚,雨絲細密、燈火搖曳。崔若盈的聲音缭繞在雨霧中。
“殿下,我有禮物要送給你。”
什麼禮物?
答案好似就盤旋在腦海中,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眼前的畫面扭曲着變化,潮濕的雨夜,燈燭,還有站在崔若盈身邊的、溫文爾雅的青年。
又是溫文爾雅。
為什麼所有溫文爾雅的人,都要和他搶崔若盈?
在這樣的人面前,殷逐白仿佛天生就帶着幾分卑弱。
他攥住她衣袖的手突然無力地松了松,崔若盈抽出衣袖,靜靜地看着他。
“盈盈。”身邊的人又輕聲呼喚道,“快到我身邊來吧。”
崔若盈點點頭,朝着他走去。一步、兩步,她的影子被燭光拉得很長很長,漸漸與他的身影重合。
忽地,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微不可察的古怪笑容。
下一秒,短刀已然出鞘,如閃電般銳利地刺向身前之人。“殷逐白”沒想到她會突然出手,胸口正好被她刺中。
鮮血将紅色的衣裳染成更深的紅。他的額角青筋暴起,臉上的情意瞬間便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無底深淵一般的寒冷。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崔若盈把刀向他的血肉中送了送:“從你說第一句話開始。”
這隻妖怪大概沒發現殷逐白腦子有問題。
人前的時候,殷逐白溫柔、善良、光明磊落;而一到夜半無人之時,藏在他磊落外表下的陰暗家夥就會沖破正直皮囊的束縛,像妖鬼一樣,緊緊纏着她不放。
前者叫她“崔姑娘”。
隻有後者,才會叫她“盈盈”。
而這隻妖怪裝成了溫柔的殷逐白卻一反常态地叫她“盈盈”,光憑這一點,就足夠崔若盈光速破案了。
之後的行動不過是想博取妖怪信任,趁機尋找偷襲的機會罷了。
鮮血順着刀鋒,緩緩流淌到崔若盈的手上,滑膩膩、濕漉漉。
“看來,我低估了你們之間的感情。”
殷逐白模樣的妖怪低低笑了一聲,身體忽地化作玻璃般的碎片落了一地。七彩斑斓的碎片之中,一抹妖氣朝着窗外掠去。
還想跑?
崔若盈毫不猶豫地踹開門,風雨浸濕血紅的嫁衣。
混在賓客中的寇言湘和祝星遊意識到了不對,循着妖氣的痕迹追了上去。
“盈盈……”
身後又傳來黏膩的呼喚。那聲音好像是貼着她耳邊響起的一般,緩緩吹動她的頭發。
崔若盈回眸一瞥,隻見殷逐白跟在她身後。
黑發濕漉漉地黏在他的臉上,如同湖底蓬亂的水草。夜雨暗暗,隻有一雙眼很亮,像是明月在湖面上落下的投影。
“盈盈更愛我,是不是?”
崔若盈:“……”她實在不知道殷逐白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不過她實在不想和殷逐白争論,隻敷衍地“嗯”了一聲,繼續追擊那隻妖怪。
殷逐白眸光流轉,緊緊地跟在她身邊。越過暗夜中鱗次栉比的房屋,穿過潮濕陰冷的雨夜,出了城,那妖怪朝着南方飛去。
“往南邊去了?”
“等一下!”崔若盈叫住寇言湘和祝星遊,“别去那邊。去金鳴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