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紅色的閃電還挂在天邊未曾消失。借着電光,崔若盈能看見他雪白面孔上的神情——冷酷、陰郁、帶着烏雲般濃重的殺意。
崔若盈還沒見過他臉上露出過這麼強烈的殺意。
為什麼?了緣哪裡惹到他了嗎?
可是,這抹殺意就像閃電般,很快就消散在黑暗中,取而代之的,是輕柔如蛛網的笑容。
殷逐白抱着她,輕輕落在交錯如網的樹藤間。衣袂随着風向上揚起,又因重力緩緩落下,恰如蝴蝶輕盈合攏的翅膀。
“盈盈。”他輕聲安撫,“不要害怕。”
崔若盈有些不自然地輕咳一聲:“我沒、沒害怕。殷逐白,你快放我下來吧。”
作為時空委托公司的金牌員工,她也算見多識廣,怎麼可能害怕這種小場面。
不過……反派的懷抱,倒是讓她感覺很不自在。
殷逐白沉默了兩秒。
崔若盈能感覺到他的心跳。一下、兩下,心髒在胸腔中不安分地震動着,像是黑暗中的腳步一樣沉重。
兩秒之後,殷逐白将她放了下來。
暴雨之中,他的長發彙聚成黑色的河流,嘴唇有些煩惱地輕輕抿起,顯得妖冶而陰郁。
逝飛雪被暴雨沖刷得寒光凜凜。殷逐白收起劍,緩緩擡起手。
崔若盈沒有動。那隻手輕輕碰到她臉上,擦去皮膚上剛剛濺到的血迹。
也許是因為雨水太冷,襯得他永遠冰涼的手多了幾分溫度。
崔若盈眼睛閃了閃,靜靜地看着他。殷逐白擦去她臉上的血珠,忽地低下頭:“為什麼這樣看我?”
語氣竟出奇地溫和平靜。
崔若盈回過神:“沒什麼,隻是沒想到你實力這麼強。”
即使她早有準備,都被火力全開的反派吓了一跳。
更别說寇言湘和祝星遊了。
“小盈,殷家主!”
寇言湘從另一個方向跳過來,眼神還帶着尚未退去的驚愕:“你們沒事吧?剛才是殷家主?”
殷逐白擡起頭,眼中隻剩溫和:“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剛才那一件雖殺死了姻緣樹的形體,卻沒能毀掉了緣的本元。他一定還在這附近。”
植物類妖怪與其他妖怪不同。植物常紮根一處不易行動,所以這些妖怪一般會煉制一件法寶,将自己的元神寄托其上,以備不測。
寇言湘點點頭。站在她身後的祝星遊忽然道:“這裡有一個洞。”
平整的地面被樹藤刺穿,姻緣樹也在殷逐白劍下化為飛灰,它原本在的地方就多出了一個黑漆漆的洞穴。
寇言湘沉聲道:“有妖氣,應該就在這下面。”
崔若盈也道:“我們下去看看。”
洞穴不深,大概有一人半那麼高,下到地底,苦澀潮濕的味道就鑽入鼻腔。
崔若盈捂住口鼻,朝着四周看去。原來這不是什麼洞穴,而是一個滿布樹根和藤蔓的地下世界。
寇言湘分辨了一下方向:“那邊有血腥味,應該是往那邊逃了。”
朝着寇言湘所指的方向向前,沒走多久前方就出現一具屍體。走近一看,這居然是一隻野豬妖的屍體。
屍體尚未腐爛,保存完好,乍一看好像還活着。再向前,前面出現了更多屍體,大多屍體都屬于妖怪。屍體身上都纏繞着樹根。
寇言湘想起了之前圍攻自己和祝星遊的妖怪:“難道說,那些都是被了緣控制的?”
殷逐白道:“我的确聽說過,有一部分草木精怪有能操控其他妖類的法門。不過,這種能力很是稀少。”
崔若盈道:“所以說,之前那些案子,可能是他操控羅刹鳥的屍體做下的。”
這個就能解釋,為什麼寇言湘和祝星遊幾次都沒捉住他。
也許不是因為了緣擅長跑路,而是因為每當要被捉住時,他就幹脆地放棄被操控的屍體。
屍體死去多時,本就沒了氣息,他遠程操控,遇事就早早抽身。了緣修為高超還如此狡猾,能抓到才奇怪了。
“他還真是……”
寇言湘皺了皺眉。
崔若盈道:“我們快些找到他吧,免得他再禍害着附近的人和妖了。”
明明是在和寇言湘說話,但她的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在殷逐白的臉上。
他的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這沒什麼奇怪的。但崔若盈總覺得,反派身上少了什麼東西。
啊,對了。
少了濕漉漉、黏糊糊的感覺,少了總是暗藏殺機的眼神,少了想壓制卻壓制不住的瘋狂。
隻有溫柔、隻有克制——反派好像真的變成個正人君子了。
這神經質的家夥,又在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