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在他胡亂畫的兩個火柴人上依次打了個叉,又化了個長着狐耳狐尾的不明生物:“已知狐狸是老虎的走狗,狐狸為了報張獵戶的斷尾之仇,事先殺死了張秀才,變作他的模樣在城裡生活了一段時間,借着身份之便把顧少爺引誘着上山,勾走了魂魄。”
說話間,他又起草了一個小人:“第二種可能,張秀才是人,狐狸出現僅僅是為了報複張家人。在帶走張秀才的時候,恰好被顧少爺撞見了。為了滅口,它就使計讓顧少爺成了現在的活死人。”說着,他幹脆利落的在小人頭上化了個叉。
一張紙上,全是馬叉,還有幾個長得像狗的爬行動物。衛鴻遠盯着這張鬼斧神工的畫作看了半晌,有些困惑:“狐狸若是為了滅口,為什麼不毀屍滅迹,反而留了顧少爺一口氣呢?”
“好問題!”沈瑜在其中一個小人頭上打了個問号,“執果索因,很多問題不過強行解釋,我們不如把它當做一種偶然事件,先往邊上放一放,不去細究它的合理性。現在我們畫個魚骨圖……”
筆墨蜿蜒,紙上一一出現了“張氏”、“張平”、“顧小少爺”等人,沈瑜勾勾連連:“你看,把發生時間最早的事件作為起因,村長殺了老虎,老虎有子,化作虎妖,為禍一方……”
說話間,他連完了最後一筆:“目前我們知道的就這麼多。到現在為止,除了多年前故去的張獵戶,我們唯一沒正面碰上的,也是牽扯顧家和狐妖的關鍵人物,隻有他——張平。”
說着,他将張秀才的名字畫了個圈,标為重點。
“我當時在張家聽過他的聲音,卻沒真正見過他。說不定找到他,或者說找到身為伥鬼的他,就能挖出背後的妖怪了。”
“隻可惜,張氏也已經被他帶走了,現在想抓他,基本和抓虎妖沒區别。”
“沈公子說得不錯。不過不必洩氣,張秀才在縣城有住處,我們還沒去過,不如今日去一探究竟。”
江懷瑾過來,拿起毛筆,在一個不起眼的名字上化了個圈。
衛鴻遠不解:“他有問題嗎?不就一驅鬼的小道嗎?”
那名字赫然是村長唯留的故交——那個提供六魂散的黃道士。
“他拿走虎皮,本身就是問題。”江懷瑾道,“不管是六魂散,還是後來送來的新藥,我總覺得,起作用的壓根不是藥物本身。”
說着,他捏了捏從村長那兒拿走的一小包藥粉——這是村長手上全部的存量了,拿走時,那老頭臉拉得老長。
“隻可惜,我對藥理一知半解。”江懷瑾頗為遺憾地将小包收了起來。
沈瑜若有所思,眼底劃過一絲探究。
“下一步,我會先去一趟張夫子的住處,再到那小道那兒查查……鴻遠,大師兄明日便會從永安折返顧家,今夜我若不在,你就留在顧家看着顧少爺吧。”
“那位黃道士,似乎是顧少爺的陰陽先生,我之前遇見過他一次。”
沈瑜開口道。
江懷瑾眉頭一皺:“這麼巧?我之前倒是沒注意。顧夫人夜裡就已經遣散了法場道士,如今倒有些難辦。”
沈瑜又不說話了。
他沉默的時候,那副樣子倒是挺唬人的。側臉如玉,長睫垂下陰翳,像蝴蝶一樣撲動着。隻要他一開口,那點冰雪似的空淨就會散個幹淨——大概是因為他有一雙瑩潤的眼睛,眼皮像柔軟的水生動物,就像他這個人一樣,鋒芒都是内斂的,不至于帶刺,又不至于圓滑,恰到好處地保留着少年人的氣息。
明明是嚴肅的讨論,江懷瑾卻莫名在心裡莞爾——因為看到了沈公子那歪歪扭扭的毛筆字,以及那些亂七八糟的箭頭,有些驚歎:
這些符号雖怪,但意外簡潔易懂,如果是沈公子自己創造的,那傳說中草包的名頭,就實在有待商榷。不過,他那捉筆的姿勢和狗啃的書法,倒是意外與人設貼合。
真是個矛盾的人呢。
“其實我有第三種猜測,不過有點扯……”
江懷瑾有了興趣:“不妨說說。”
“三人成虎,很多人都說山中有虎,但虎妖作怪從不現身,基本都假借伥鬼和狐妖之手。世上萬事,隻要存在,都得留下痕迹。見過虎妖真身的人都死了,但流言就傳出來了,我們沒見過虎,連妖氣都沒感覺到過……”
“這世上,還有其他妖怪會制作伥鬼嗎?”
“你的意思是?”
“我在想,會不會,虎妖壓根就不存在,一切隻是個幌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