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變故,往往就在驟然之間。
與此同時,大氣層外。
太空漆黑如墨,所有飛艇飛船都是在燈光底下工作生活訓練,隻有心理調節室用了仿真太陽光的模拟技術。那些天天透過舷窗看外面的士兵都覺得自己一直生活在晚上,還是太陽永遠不會升起的晚上,尤其是在身體受到嚴重的創傷之後,就更喜歡待在心理調節室了。
這天,盧燦剛送走一個士兵,按下按鈕讓下一個等在外面的士兵進來的空檔,忙裡偷閑地想端起杯子喝口水,但是手伸到一半居然有了莫名的落空感。
一般人喝完水放杯子,都是在手邊不會失手打翻的位置,就算是不看也能伸手就摸到,但是盧燦卻摸了個空。她疑惑地擡頭去看,居然發現杯子已經随着桌面的傾斜,已經快滑到桌角了,她沒來得及細想,下意識伸手去撈杯子。
就在這時,飛船猛烈地晃動了,一下,她杯子沒抓住,反而跟杯子一起摔在地上。
什麼情況?
盧燦第一個反應居然是飛船内部哪裡在裝修,但緊接着警報聲的想起讓她清醒過來。一般來說,飛船内部的警報聲分為五種,随着頻率變化聲音,從沉悶到清脆,預示着受到外部幹擾和打擊的程度。來外太空執勤這麼長時間,盧燦也隻聽過兩次四級程度的警報,都是海盜的侵襲,但是這次跟前兩次都不相同。
三長一短,長如呼嘯短如急哨,尖銳的聲音刺得所有人耳鼓都在嗡嗡作響。
這已經是二級警報的程度了。
盧燦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陽穴,杯子都沒顧得上撿就往外跑,剛才那一下晃動很顯然是受到了攻擊,而且還是擊中了防護罩。但按理說現在太空科技已經十分發達,在受到高級範圍内的威脅,警報就會響起來,而不是被擊中之後才延遲響起,到底出了什麼事。
她不是士兵,但是遇到這種警報一定是有事情發生,集-合是第一任務。
等她到達指令大廳的時候,看見另外兩個心理醫師已經到了,其中一個捂着胳膊上的傷口,他在剛才的撞擊中不小心撞倒了架子,被割開一道不大但是很深的口子。
“怎麼了?”盧燦跟另一個同事拉過小型治療儀,幫他清理傷口。
這時,走進來一個穿着太空軍制服的人,常年脫離地心引力的太空工作,讓他身形消瘦修長,舉手投足之間透着老辣幹練的殺伐氣。他袖子上戴着新星聯盟的徽章和五星紅旗,胸前的牌子寫着他的名字和軍銜——
魏長卿上校。
魏長卿一進來,剛才還議論紛紛的指令大廳瞬間安靜下來,他環顧了一圈下面站着的,穿着代表各自崗位制服的人,說:“就在剛剛,中國的長江堡壘、俄羅斯的北極堡壘和美國的黃石堡壘同時受到高能磁場沖擊,襲擊我們的人大家都心照不宣,駐守在雁門堡壘的窮奇先鋒隊已經整裝出發。”
他将大廳裡的折疊屏全部打開,那是一張4D的堡壘布防圖,上面用紅色和綠色的光點标明了在收到警報之後,自動啟動的防禦系統。
當年灰界之禍,地外星人就是采用了大規模電磁攻擊,配合無人機,幾乎轟爛了一切地表建築。人類也在不斷更新着防護罩的材料,現在使用的這層防護罩就是Oce試驗所最新研發的,能承受得住中小型火力攻擊。
“新星聯盟國防部那幫狗娘……人,這幾年來一直駁回我國關于灰界人勢力卷土重來的反擊申請,還一直将其定義為‘不明原因的外來襲擊’。”魏長卿磨了磨後槽牙,加重語氣,“我們這一年多以來交手的對象,除了海盜和傭兵,就是灰界人,之前他們一直披着太空海盜的皮跟我們周旋,但這次恐怕是來真的了。”
他的目光落在大廳牆面閃爍的指示燈上,“我們面對的敵人,不再是那些打家劫舍的星際海盜,而是跟我們擁有相同血脈的——人類和地外星人的後代。”
“現在我跟大家傳達軍部的命令,戰争優先級高于一切,所有文職的士兵,除了跟戰争相關工作的繼續從事原有職務,其他一切重新分配工作和任務。”魏長卿看了一眼明顯跟整裝待發的士兵們穿着不同的文職士兵,“在戰争面前,我們就是絕對的第一道防線!”
“對了,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魏長卿調出一張逮捕令,放在巨大的曲面屏上,“這還是新鮮熱乎——聯盟已經下令逮捕了現任國防部長麥斯托克,他們為了自己的幫派利益和私欲,将地球這麼多人的命當玩意兒,收到消息也敢瞞着不報,灰界人幾次攻擊都厚着臉皮說是海盜……不過沒關系,現在也輪到他們自己了。”
所有人都心下凜然,既然最大的長江堡壘已經遭受重擊,那地面上也很快會得知這一情況。
太空是永無白晝的黑夜,但此時此刻的地球,正是下午三點鐘。明天就是新年,每個人都沉浸在小長假辭舊迎新的氛圍裡。
宋興琛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那隻叫醋醋的狼犬趴在他腳邊,呼噜打得震天響。古嫣戴着眼罩,在陽台上的吊床裡輕輕搖晃,姜昙華則窩在陽台邊的沙發裡看書,手邊的小型音箱放着輕音樂,桌子上的茶具還散着茶香和水汽。
一切都是這麼正常。
就在宋興琛快要跟周公互訴衷腸之時,突然被手背上的終端震醒,這個手表一樣的微型終端是集訓地發布通知和任務專用的。宋興琛被吓了一跳,沙發上的姜昙華比他動作要快,用虹膜掃開了那條消息,看了眼IP地址,居然是中央軍部發過來。
在姜昙華讀出那句信息的時候,宋興琛也打開了對話框。
“令:所有離校的同學在一天之内返回學校,集訓地的返回原集訓地。”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古嫣沒完全醒,她的眼罩還勾搭在脖子上沒摘下來。
2495年12月31日,在這個本該歡度新年的節日裡,地球的軍部接到了一封星際電報,署名是灰界人。他們在确保地球收到電報的第一時間,同時突襲了中美俄三個國家的太空堡壘,以及一些小國家的空間站。
其實早在三年前,就出現了灰界人的蹤迹,但時任聯盟國防部長的麥斯托克大校為了連選連任,隻手遮天,強度威壓之下,竟然向聯盟高層隐瞞了這件事。直到灰界人的這封信,讓他的野心被拆穿,被送上了軍事法庭。
這也預示着,地球最後和平的遮羞布被撕開,就這樣赤-裸地暴露在危機和動蕩之下。
戰争、機甲、服兵役,這些出現在少年午後吃着冰閑談中的話題,如同那隻在熱帶雨林中的蝴蝶,輕輕扇動一下翅膀,泛着微涼的寒氣,轉眼就成為了裹挾着血淚的暴風雪。
少年未表明的情愫、不可言說的秘密、對父輩榮耀可望不可即的無奈,都徹底終結在了2495年的最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