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隊長!” 姜昙華和其他隊員沖上前,合力将坍塌的頂棚向上擡起。鋼筋扭曲的聲響中,孫雪潔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癱軟下去。
她的脊椎斷了。
李知嵩站在原地沒動,他的指尖在口袋裡摩挲着那枚紐扣炸彈,密封袋上的泥灰簌簌落下。這個型号的微型EMP裝置,是隊長級的标準配給,就和此刻嵌在自己戰術腰帶裡的那枚一模一樣。
電網的藍色電弧還在廢墟間跳動,三分鐘前,這片區域所有人都差點喪命在電網之下。而現在,答案就躺在他掌心。
他蹲下身,拎起那個滾落在操作井邊緣的戰術背包,泛黃的照片從翻倒的夾層裡滑出,像片枯葉飄落在他軍靴旁。
在這個全息影像泛濫的年代,紙質照片的觸感陌生得令人恍惚,照片邊緣已經起毛,顯然經常被取出摩挲。畫面裡女人的雙臂形成鮮明的對比:右手将男孩緊緊環抱,左手卻隻是象征性地搭在女孩肩上。
盡管照片裡的女孩還很年輕,但李知嵩一眼就認出來了。
那個站着的,是孫雪潔。
她的表情緊繃,頭微微向左偏,像是在本能地躲避那隻手的觸碰,整張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僵硬得像是被強行按在鏡頭前。
而依偎在女人懷裡的男孩正對着鏡頭咧嘴大笑,手中拿着造型誇張的彩色糖果,缺失的門牙讓笑容顯得格外稚氣。
李知嵩盯着照片看了兩秒,随後大步走向孫雪潔,将照片舉到她眼前。
“這是誰?”
孫雪潔的下半張臉全是血,呼吸微弱,但她的眼睛在看到照片的瞬間微微睜大。
“……我媽。”她的聲音像是從破碎的肺腑裡擠出來的,“還有我弟弟。”
“弟弟”這個詞剛出口,李知嵩就看見她的手指痙攣般地抽動了一下仿佛被某種條件反射刺痛連瀕死的身體都無法抑制。
他又從口袋中掏出那枚焦糊的紐扣炸彈:“剛才,是你放的吧?”
孫雪潔沒回答,隻是幾不可察覺地點了點頭,嘴角甚至扯出一絲近乎解脫的笑。
李知嵩幫她把話補完:“你的行事作風不像是海盜的人,你是夜半鵲,對吧。”
孫雪潔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随即化作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她的眼睛慢慢閉上,像是終于卸下了什麼重擔。
她沒死在那場慘絕人寰的輻射病中,死在了自己的選擇中。
浩然顯然被吓着了,他帶着哭腔去拉姜昙華的手:“哥哥,你救救她好不好?”
姜昙華的喉結上下滾動,沒說什麼,也說不出來什麼。
李知嵩跟鳥巢聯系最為緊密,多少也能猜到這次行動的真實目的,對太空軍,不,對整個地球來說,孫雪潔供出去的情報毀掉了多少人的家庭,那些人又該找誰求救。可對于孩子來說,她确實是在最後關頭,用自己的身體為他擋住了死神。
他又低頭看着手中的照片,多少能從中得到些信息,但事實如何,隻有孫雪潔自己知道了。
在衆人複雜的目光中,他将照片塞進孫雪潔毫無血色的手中。
就在這時,飛行器引擎的轟鳴聲驟然響起,巨大的氣流掀起漫天塵土,吹得人幾乎站立不穩。李霞死死按住降噪耳機,在震耳欲聾的噪音中對着通訊器怒吼:“你在跟我開玩笑嗎?我剛把家長安撫好……我現在沒辦法跟司令官确認消息的可靠性……你不要跟我說這些。”
她一把扯下被狂風吹得搖搖欲墜的軍帽,粗暴地塞給身旁的士兵,“所有責任我來擔!立刻調人去三号倉庫!沒時間走程序了,這是命令!馬上執行!”
通訊器那頭終于傳來妥協的回應。李霞長舒一口氣,将擴音器調至最大,在引擎卷起的狂風中邁出了飛行器。
她的聲音像刀鋒般劈開嘈雜:“小朋友們,我來救你們了!”
半個小時前。
這個工業園再次經曆了一遍二十多年前的浩劫,海盜們肆無忌憚地傾瀉着炮火,根本不在意這個地方的死活,本來李霞還投鼠忌器地想保一把,發現對方非要争個魚死網破的時候,也幹脆破罐子破摔。
反正當下這個狀況,這些東西也是強留不住的。
她在心中默念,看着監控屏幕上不斷閃爍的爆炸火光。
當最後一名人質被安全救出,整個地面部隊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擔。這些被綁架的孩子背後,是各個集團的繼承人。李霞苦笑,不知這次行動又能為太空軍換來多少軍火訂單。
強火力壓制之下,海盜灰飛煙滅。
李霞靠坐在椅背上,有些疲憊地捏住鼻梁。
“總指,人質有傷亡,主要目标已清除完畢。”副官彙報,“但園區結構複雜,不排除有殘黨利用地下管道逃竄。”
她突然睜眼,瞳孔中閃過一絲冷光,随即“啪”地合上全息終端,懸浮在空中的戰術沙盤瞬間崩解成無數數據碎片。
她按住耳麥,聲音清晰有力地傳遍整個戰場:“全體注意,開始清掃。”
然後切換到另一個頻道,發布另一個命令:“記住——不留活口,不留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