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宮樂說情敵就真把宮治當成了情敵。
連續一周都跟宮治保持絕對社交距離不算,見了面還仰頭擺出一副挑剔的架勢,聯合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宮侑,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的。
這也就算了。宮樂興緻高了,偶爾還會冒出幾句讓人腳趾抓地的破廉恥台詞,旁邊宮侑先一愣,旋即就開始大笑,笑得臉都要爛了,邊笑着還不忘捧哽。各種稀奇古怪的場景台詞是一套接着一套,什麼你愛我我不愛你我愛她但你不能分開我們我為她打胎跳樓車禍失憶……聽得宮治恨不得當街跟這兩個人斷絕關系。
——最近别人看他宮治的眼神都變得奇怪起來了哦?
“我說,”宮治頭疼地打斷了宮樂的滔滔不絕。
在一周内種種勸阻告誡講道理擺邏輯……使勁渾身解數都無法改變宮樂那個奇妙又武斷的決定之後,他終于無可奈何地接受了宮樂那套奇妙邏輯得出的結果,打算換一種方式。
“嗯哼,”宮樂輕哼一聲,把下巴揚起來,斜睨着宮治,“情敵先生難道還有什麼要辯白的嗎?”
她本來就是鼻子微翹、眼角上揚的長相。表情稍稍一驕縱,就像是驕傲的狐狸。
宮治看她這副樣子,先是笑了笑。
然後搶在宮樂開口之前,擺手無奈地說,“我沒有什麼要辯白的,”反正無論說什麼都會被她胡攪蠻纏回去,“隻是,我有一點想不通,想問問你。”
她聞言,立刻好奇地轉頭,“什麼?”眼睛在路燈下亮晶晶的,一副疑惑又懵懂的模樣……更像狐狸了。
宮治垂眼,“你想啊,”他碾了一下腳邊的小石子,“你一直說你和我是情敵……那她呢?”
宮樂皺眉想了想,遲疑地開口,“你是說,那個,給你告白的女生?”
“對。”
宮治擡眼看她,“那個女生更關鍵吧?雖然我不認識她,但情敵、情敵,有情敵就會有心上人,她不是我的心上人。所以她,”宮治轉頭看宮樂。
“是我的,心上人?”宮樂接收到暗示,表情猶猶豫豫地接話。
宮治點頭。她卻皺眉,有些不悅,“那又能代表什麼?”
那又能代表什麼……宮治在心底長歎一口氣,“你聽聽你說的都是些什麼話。”
他頓了一下,“阿樂,你真要喜歡她,這幾天就不該在我這裡耗時間耗精力。畢竟,我不反對你喜歡女生,你沒必要在我這裡磨時間,對吧?”
宮治臉色平靜,語氣平穩。
宮樂咬着唇,她莫名覺得難堪,不想說話。
宮治接着說。
“但你要是不喜歡她,隻是想找個借口和阿侑一起鬧我……”宮治頓了一下,無奈地笑了,“也沒什麼,兄弟姐妹之間打打鬧鬧也是常事,何況我們?隻是,”他的唇線慢慢拉平。
宮治認真地看着她,“你必須認真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對她,那個女生,到底是什麼想法?”
一列路燈都亮了,但彼此相距遠,晚訓結束後稻高又基本沒什麼學生,路燈與路燈之間是一片沉默的黑。偏偏頂上燈芯持續發熱,白光耀眼,照在宮治頭上,像是上世紀的默劇劇場舞台上的演員。
他眼神從來都像是平靜的湖,偶爾情緒起伏,像是掠過湖水的飛鳥,隻能留下少許漣漪,湖面會很快恢複平靜。今晚的湖卻很安靜幽深,像是在等待秘事的吐露——累于多日糾纏,他是打定注意要問個明白了。
陌生的氛圍、熟悉的臉……宮樂感到了難言的不安。
然而,就是這些不安,就是這些因為感受到敵意而導緻的不安,彷佛是下一秒就要厮打争端導緻的不安讓她漂浮在空中水中煉獄中的靈魂一下子擁有了重量,她戰意磅礴像是陣前最英勇的将士……特别,敵手還是自己的哥哥。
她覺得自己好像被重視了,興奮起來。
無法控制的情緒讓她渾身顫抖,鼻尖和臉都紅了,整個人又氣又急,看起來像是氣狠了。
宮治舒展的眉頭一點一點皺起來,他忍不住扶額,“你好好說話,别哭,也别用這種像是我搶了你老婆一樣的眼神瞪我……”
宮樂站在對面,沒動作。
靜了一會兒,宮治有些挫敗。
他伸手去攬宮樂,說,“好吧好吧,我不說了——你想鬧就鬧誰,想喜歡就喜歡吧。”
他覺得自己這樣的舉動不算是放棄性的哄,頂多是怕麻煩的暫時性妥協。宮樂本身的舉動也确實奇怪,估計是阿侑撺掇,她自己也喜歡玩兒,所以講出來這麼一套東西。
可他們确實不該那這套東西來玩笑,他每次問她喜不喜歡人家都會被回避過去,現在還直接要哭出來。
要是為了好玩兒倒不算什麼,要是别的什麼東西帶壞她了就不太好了……改天還是得跟她好好說一說,跟阿侑也是。
但語氣可以放緩一些……她眼睛都紅了。
說真的,她有點嬌氣過頭了……宮治默默地看着,伸手,想擦一擦眼角隐隐濕潤的方。
手,被躲開了,宮治一愣。
宮樂扭頭,“誰告訴你我不喜歡她的?”她語氣無端有幾分冷意。
宮治下意識皺眉,“你喜歡她?”
“當然。”宮樂笑着,幾步就退出他懷裡,宮治又是一愣,這還是第一次……長臂在半空僵了一下,然後墜下來。
宮治把手收回來,沒說話。
他對面,頂上燈光四散,在宮樂鼻尖打下一小片陰影,她嘴角誇張上揚,像是舞台上或喜或瘋的演員。
她緊盯着宮治,“你說對了,阿治,我确實不該在你這裡浪費時間——我才發現,我分明,”
她雙手微張,亢奮道,“我分明愛死她了啊!”
宮治的表情徹底沉了下來。
(十七)
等宮侑從排球館儲物室回來,這兒就剩宮治一個了。
他坐在旁邊的長椅上,表情有點陰郁。
“怎麼就你一個蠢治?”宮侑背着包,左右張望,“阿樂她人呢?”
“……”宮治心情不好,不太想說話。
宮侑咂摸咂摸氣氛,一下就懂了,“吵架了?”
他皺眉,看宮治默認,旋即又笑了,“你也有今天?我還以為你和她怎麼都吵不起來呢。”
這話并非無故放矢。
宮樂愛使小性子但聽話,宮治愛做表面功夫也願意去哄人,相處肯定會有龃龉,但也沒能發展到起沖突的程度——今晚倒是稀奇。
宮侑拿了罐可樂,在長椅上坐下來。他倒不怎麼擔心宮樂一個人回家,今晚她等他們晚訓結束也是意外,平常都是獨自上下學。
“嘶”
宮治轉頭,幽幽地看着他身旁坐下就拉開可樂的宮侑。
“拿着,”宮侑從包裡拿出一瓶,甩給他。他看了眼瓶身,“本來還有阿樂的,算了,”他邊單手抛了抛還剩下的一瓶,邊随口道,“等會兒回去給她。”
宮治喝飲料的動作一頓,他緩緩放下易拉罐,擡眼看了眼瓶身,慢吞吞地說,“恐怕到不了她手上。”
“什麼意思?”宮侑側頭,挑眉,“她氣你氣到你想把她的可樂也一起喝了?”
“不是我。”宮治仰在長椅背,想到她剛剛那句話,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側頭看宮侑,“是那個女生。她跟我說她愛死那個女生了……都愛死了,”伸手,易拉罐撞了撞宮侑的背,“你送的東西不都得到那個女生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