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校醫室,北信介剛走。
“所以為什麼不願呆在家?”宮侑的傷剛包紮好,坐在宮樂床鋪對面。
宮樂背過身,不想理他。
宮侑就有一下沒一下地扯她的被子,邊扯被子還想一把勁直接把宮樂整個人轉過來。
宮樂被煩得青筋直冒,忍無可忍地坐起來,她怒斥,“宮侑!”
宮侑笑咪咪地舉手,“在。有何貴幹?”
宮樂試圖跟他講道理,“我生病了,”她指指自己,“發燒。”
“我知道啊,昨晚你體溫還是我量的呢。”
宮樂皮笑肉不笑,“那還真是多謝哥哥給我量體溫了。”
宮侑擺手,“不謝,應該的。”
“就是不知道哥哥大白天不去上課來校醫室做什麼?”
“啊,這個。”宮侑半點不忌諱地把手舉起來,“包紮嘛,還得謝謝你那口牙,肩膀上還有一個。”
宮樂恨聲,“那是你自讨的。”
宮侑聳聳肩,“别弄得好像你發燒感冒是什麼常事一樣,你就不是自讨的了?”
宮樂一怒,轉眼就又笑了,“你說得對,我也是自讨的。我除了這個破破爛爛的身體還有什麼,你是想說這個吧?”
“……”校醫室沉默一會兒,宮侑換了個姿勢坐。
宮侑吐出一口氣,“我沒有這個意思……但是看來我們現在不适合單獨呆在一起。”
“門在前面。”宮樂扯扯被子。
“媽媽剛剛跟我通過電話,接你去醫院的人再過一小時就到。”
宮侑起身,路過宮樂床邊,順手拍了拍她藏在被子底下的肩,“别再像今天下午一樣,病都沒好就來學校,近藤醫生都要急哭了。”
宮樂沒理他,像是睡着了。
“……”
腳步聲,行走間布料摩挲的聲音,然後是開門聲,“晚上見。”他說,“乒”,關門聲。
一切重歸寂靜,萬籁無聲。
宮樂緩緩睜開了眼,被窩裡溫熱但不适,沒換上睡衣,不在自己家,她睡不着。發燒發得她連帶翻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複又閉上眼,腦子裡混沌迷離的幻象不計其數。
她有時候會感覺自己的腦子隻是隧道,各種奇怪的想法像列車火車一樣“嗚”得奔馳過去,它們貫穿後就無影無蹤,還要帶走許多腦髓腦漿心髒血肉,讓她覺得整個人都空蕩蕩的。所以她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
宮樂汗津津地睜開眼了,腦門上全是冷汗,又是一陣的心悸。她勉強擡頭去看牆上的挂鐘,這才勉強過了十分鐘。
不能睡了,睡不着更睡不好。
宮樂半阖着眼,手抵着額頭。
慢慢地,她開始覺得自己像是陷在了一潭泥沼裡,正在不斷且無可抑制地往下滑,她想張嘴呼喊,然而發不出聲音。窒息感一點一點地蔓上鼻尖,偏偏眼前天旋地轉,根本找不到彼岸的方向。
“嘔”,她不知道扒着誰的手,目眩神迷之間,就這樣吐了出來。
“嘔嘔嘔,”宮樂雙手無力,胡亂地攀着,朦胧間,她的手被一隻有力溫熱的手握緊了。
宮樂吐完,垂眼,恹恹地半靠在床上。
“現在就送你出校去診所?”
宮樂撇過頭,“如果我沒記錯,現在該是上課的時間。”
“但……”宮治捏捏眉心,“如果我沒記錯,你現在也不該在這裡。”
宮樂沒說話。
“别那麼排斥,”宮治眉心不自覺皺起來——這是對自己的,他真的、真的不是很喜歡這種奇怪又黏糊的氛圍。
“我隻是實在放心不下,所以來看看你。”這話說得誠懇,事實上也确實如此。宮治走着,一路上那個心髒啊,總是七上八下的。
宮樂扯扯嘴角,“不排斥……那你想我怎樣,再和從前一樣,親親熱熱地喊你哥哥嗎?”
宮治抿嘴,“我可以理解你現在的心情,阿侑昨晚說的話做的事确實過分,但……”
宮治說着說着,莫名有些怨氣。搞什麼,他突然就變成兩頭解釋和稀泥的人物了,然而還得硬着頭皮說下去。可有些東西羞于承認,有些東西羞于描述,張張嘴,竟然都隻是一些老生常談。
“但是,阿樂,”他垂眼思索,慌不擇路地,下意識避開了許多他不願提及的東西。
宮樂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突然問,“如果隻能二選一,我和宮侑,你選誰?”
突然,氣氛變得更古怪了。
宮治一下子住了嘴,大腦有一瞬空白,然後開始飛快思索各種可能和這問題背後的隐含意思……他咬了咬舌尖,這種情況下,這問題說好答也好答,說不好答也不好答,但宮治心中有疑鬼,怎麼答都感覺意思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