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
病是宮侑陪着她去看的。當天下午給宮治打了聲招呼,司機就直接被宮侑使喚走了。宮母半路到了醫院,宮父有事不能到就時不時給宮治打個電話。當時太晚了,宮治應付完父親就直接在家睡下了。
他本想一表拳拳關愛之情,誰知宮母連帶宮侑一起轟了回去,叫他們好好上學。有宮母坐鎮,宮樂留院檢查了三天就又全須全尾地回來了,要吃的藥連帶注意事項宮母都已經在私下裡囑咐給了宮治宮侑,囑咐完就急急忙忙地走了。宮治他雖然總覺得不放心,但後來為了照顧宮樂心情,也就沒有主動去向宮樂提這件事。
現在算是借着這個由頭把心安一安了。
“那我就不多說了?”
“嗯……”宮樂開始玩塑料水瓶。
雖然這件事已經不是秘密,但被當事人平平淡淡地說出來,她心裡還是有些排斥的。
暖烘烘的、但又确實有些惡心,像被嘔吐物淋了一身。
宮治歎口氣,“那記得按時吃藥?”
“嗯……”宮樂頭也沒回。
把塑料瓶抛高、接住,抛高、接住……這次抛高了,眼睛緊緊盯着過頭頂的塑料水瓶,瓶裡的水少了很多,榕樹的華蓋如蔭被塑料瓶截了一小部分。
宮樂确認好落點,就伸手想去抓,豈料被人搶先一步。
她眨眨眼,扭頭。
宮治拿着水瓶,得意地朝她笑了笑,揚眉,搖了搖手裡的瓶子,“你太矮了,反應也很慢。”
“……過于無恥。”
宮樂搶過瓶子,歎了口氣,“原形畢露啊,不再裝裝嗎,哥哥?”
“我裝什麼?”宮治挑眉。
“長輩。”
宮樂語氣平淡,“兄長的架子很沉,但沒準端着更好,我也會更聽話。畢竟要是都像阿侑那樣的話,大概馬上就要全武行了吧?”
“但你倒是很懂嘛……雖然不全是這樣、”
宮治心情有些複雜。
不過。
“……你覺得自己很聽話?真心的?”
宮治懷疑,甚至有些不可置信,“一點都沒有懷疑過?”
“……有時候情緒會上頭。”宮樂承認。
“嗯哼?”宮治表示繼續說。
“但除了個别時候,我确實認為自己很聽話。”宮樂擡眉看他,把瓶子又扔了回去。
“尤其是你的,我每句都有在認真聽。”
特别是在父母都不待見自己的情況下,宮樂确實很聽兩個哥哥的話,尤其是看着更像是兄長的宮治的。
“……既然你這樣說了。”宮治沉默一會兒,摸摸鼻子,“那,記得定期去複診?”
“嗯……”宮樂拖長音,靠着榕樹看了一會兒天,“還有事嗎阿治?我聽到有人遠遠在喊你名字了哦。”
也沒什麼事。
期中考試臨近,排球部有幾個主力日常成績沒過及格線,按照慣例要對其進行補習。地點臨時定在了宮治宮侑家。但宮樂往常才是宅家的主要人員,宮治怕她不願意,提前問一聲。
“不用。”宮樂搖搖頭,“我周末兩天都要和三衣出去,你讓他們别亂動我東西就行。”
又是她。
宮治抛了抛水瓶,“我不是阻止你正常交友,隻是她看你的眼神……”眉擰死,“太惡心了。無論是為了什麼,你離她遠點。”
“暫時不行。”
宮治扭頭。
宮樂聳了聳肩,“我們都約好了,我可從沒失約過。”
“……”表示不贊同,“有時候可以不用那麼講道理。”
“我有分寸啦。”
宮治歪頭,“……可你剛剛還說自己聽話?”
宮樂看他一會兒,“噗”憋不住笑了,宮治像是控訴一般的表情讓她笑了好久。笑得直不起腰來。
宮治氣極,擡步就想走。
“阿治、阿治……先别走,”宮樂拽着他,笑意還在眉梢。
“認真問的哦,哥哥你有懷疑過自己的記憶嗎?”
“什麼?”
宮治以為宮樂還在鬧他。宮樂平常從來不會正正經經地叫“哥哥”,揶揄諷刺嘲笑怒罵的時候倒是常常用這兩個字來刺人。
“代入可能有些困難,但是可以約等于。”
宮樂朝他笑笑,然後垂眸。
“阿治做過夢中夢嗎?以為已然擺脫卻發現自己還在夢裡。或者預知夢?總覺得那裡很熟悉,後來才發現可能是在夢裡見過……有些可以解釋,有些卻怎麼也相信不了……”
“你想說什麼?”宮治反握着她的手,“說仔細一點。”
“沒什麼。我隻是在想……有沒有一種可能,你隻是把記憶和幻想弄混了。”
宮樂擡眸,目光冷靜。
“你以為你做了兩個夢,其實說不定隻是一個。你以為你曾經夢到過,其實說不定從來沒有……記憶欺騙了你,大腦為了解釋不合理所以僞造了一段記憶。”
“這……”宮治皺眉。
宮樂卻撇過頭,也把手抽了回來,“可能是我錯了,有些事根本沒有發生。我的精神問題出現得太早,有些記憶……我根本無法确認那到底是真的還是幻想出來的。”
“可這很重要。”
宮樂認真地說,“除了嬰兒,一個沒有過去的人,他不一定沒有将來,但他的将來肯定一塌糊塗。”
借口。
宮治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确認,“心結?”
宮樂掙紮了一下,“……不全是。”
那就全是。
好擰巴。
宮治歎了一口氣,“算了,随你吧。”
“……那阿侑那邊?”宮樂踢了踢石子。
宮治開玩笑,“你再跟他吵一架?”
“……不想吵。”宮樂撇嘴。
宮治笑笑,揉了揉宮樂的頭發,“别把你的敷子小姐往他跟前帶就行了,你要真想和她做朋友,他也不會多說什麼的。昨晚嘛……大概隻是鬥嘴想到了就順口提了。”
“幼稚。”宮樂唾棄。
“是有點——那我走了?”
“嗯。”宮樂揮手道别。
風過吹草坪,此地又剩她一個人了。
宮樂背靠在榕樹上,望着樹蔭,莫名覺得有些惆怅。她在想自己是不是該回來早些,然後和排球部那群人打個招呼什麼的……畢竟能夠請到家裡來,那大概是很好的朋友。如此說來,見一面認識一下然後加個聯系方式什麼的,似乎、也是理所當然?也省得宮侑那個白癡天天嚷嚷自己冷漠不肯愛他不肯融進他的世界什麼的……
哇塞,還是覺得好寒惡。
宮樂嫌惡地搓了搓肩膀,時至今日,她依舊無法想象,這人到底是怎麼把這些詞面不改色地說出來的……不害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