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溯,這事兒還得從沈秋吟做的那盆龍蝦說起。
沈秋吟走後,他們在後廚吃得開心,連前面跑堂的小二也加入了戰鬥。
衆人圍成了一個圓,一句話也不說,不住地吃,生怕速度比别人慢了,少吃了幾隻。
小二們都聚集到了這裡,廚子們也都敞開了肚皮吃,堂裡的客人自然就被他們抛在了腦後。
富甲一方地李保德早早點了餐,可他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也沒見他點的餐上來。
他等得不耐煩了,怒火上了腦門,沖進後廚正要找廚子理論,卻見這些人都圍成了一個圈,安靜地連根針都聽得清楚。
這是再幹啥?做法呀!
他生了好奇,走近了想瞧個怎麼回事。
一陣鮮香卻徑直飛去了他的鼻息,辣椒的香味刺激着味蕾,花椒的香氣引人犯罪。
他深深吸了吸鼻子,一瞬間,他仿佛在天上流淌,四周都彌漫着麻辣鮮香。
他正流淌地起勁兒,卻聽得一陣聲響,衆人就誰吃得最多吵了起來。七嘴八舌的争吵令他瞬間清醒,跌落雲端。
他不高興了,鐵青着臉,怒着聲說:“你們在吃什麼?”
他聲音一出,衆人都回了頭,數十道目光看着他,場面一時安靜。
李保德背着手走過去,又問了一遍:“你們在吃什麼?”
章丘啃着龍蝦說:“麻辣小龍蝦。”
麻辣小龍蝦?
這是何物?
“長啥樣?”李保德問。
章丘指了指自己手裡的龍蝦,“就這樣。”
李保德看了一眼,紅色,倒是有些好看。
“還有嗎?”他問。
衆人的目光都移到盆上,那裡還有幾個獨苗苗,這就是剛才他們争起來的原因。
李保德順着他們的目光看去,一個大盆裡裝着深色湯汁,湯汁裡,幾隻小龍蝦孤獨地躺着,想來它的兄弟們都已經下了肚。
就這?李保德想,就是這小玩意兒在勾引他。
他走到桌邊,毫不客氣拿起一隻龍蝦,剝了殼,輕輕地咬了一口,汁水瞬間從蝦肉裡迸出,在口腔内亂竄,麻辣的口感,簡直讓人停不下來。李保德立馬将手中剩餘的蝦肉放進嘴裡,細嚼慢咽。
吃完這一隻後,李保德伸出手又拿了一隻。
龍蝦龍蝦,好吃好吃。
衆人的目光,都落在李保德的身上。
卻見他吃完第二隻後,還要拿。
章丘不幹了!小龍蝦是掌櫃做給他們吃的。絕不能落入外人之口
他挺胸擡頭,往前走了一步,架勢十足,卻在開口時,又一臉谄媚:“李員外,您身份貴重,這小龍蝦是海貨,沒啥肉,都是我們這些下人當個零嘴吃的,隻怕上不了台面,配不上您的身份。”
章丘此話,明着聽是為了李保德着想,實則還是為了這所剩無幾的小龍蝦。
掌櫃的做的小龍蝦味好,他們都不夠吃,還在争呢!肯定是不能讓李保德吃了。
衆人紛紛點頭:“嗯嗯嗯。”
李保德收了手,目光卻還不住地瞥,可為了面子,他冷哼一聲,“我就要吃,你們怎麼滴?”
他自然是聽懂了章丘話中的意思,可為了吃,身份這玩意兒管個屁用。“民以食為天”,這話可不是亂說的。
衆人:從未見過如此厚顔無恥之人!
“這……”李保德不按照套路出牌。
隻見他的手走伸向了盆中。
章丘立馬制止:“等等!”
李保德不滿地看着他:“你有意見?”
“額,這……”自然是有!可章丘不敢說。
卻聽李保德跟炮仗似的,噼裡啪啦道:“你别說,我想起了。我戌時就在樓中點餐,等了大半刻你們也沒将這飯菜送上來。你們說說,要是我将你們百膳樓怠慢客人的事兒拿出去一說,會怎麼樣啊?”
李保德說到最後,神色溫和,但章丘卻覺得如此吓人,瞬間也明白了事情的特殊。
李保德是濮陽城裡數一數二的大财主,他若将他們顧着吃龍蝦忘了上菜的事兒說出去,壞了百膳樓的名聲,即使掌櫃再好說話,也得将他們開了。
李保德瞥了他們一眼,瞧見他們神色低沉,很是滿意,但面上還故作生氣,又繼續說:“本員外如今餓了,要是有東西墊着,到也願意再等上一等。”
他這話的指向性很明顯。
章丘松了口氣的同時,也明白了李保德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小龍蝦。
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小龍蝦自然得拱手讓人。
隻見章丘忙把盆中的小龍蝦獻上,“李員外若委實餓得厲害,就嘗嘗這小龍蝦吧。隻是這龍蝦被小的們吃過,望您不要嫌棄。”
他如今是全然忘了剛才是怎麼用身份說事了。
衆人都覺得章丘應該臉疼,不過章丘卻不覺得。反正,隻要能穩住李保德,不敗壞百膳樓的名聲,打臉又如何。再說,麻辣小龍蝦可以再做,這名聲一旦毀了,可不好修複了。
李保德心裡樂開了花,可算将這東西弄到手了。
他心願達成,但為了讓這些人心生害怕,惴惴不安,不敢妄言,于是還端着身份說:“既然如此,本員外就嘗嘗吧。”
他這番做派,落在旁人眼中,簡直沒人看。
說好的大财主呢!
就為了這幾隻龍蝦,臉都不要了嗎?
李保德從章丘手上接過盆,安然坐下,拿起一隻小龍蝦先嘬了一口湯汁,然後再剝殼吃蝦肉,末了還舔舔手。
這東西,夠味兒。為何他從前沒發現這東西這樣好吃呢!不過,今日發現,也委實不晚。
他吃得盡歡,可饞着了一旁的人不住地流口水。
小龍蝦既已落入他人之手,他們再圍着就不像話了,于是章丘對着周圍的人一喊:“都别愣着了,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
衆人依依不舍離開了後廚。
章丘彎腰在李保德身邊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