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一走了,紀昭看着他拉着皮箱背着書包一步三回頭地過了關口。
之後可能也回頭了,他看不清,眼淚糊住了眼睛。
他也不敢擦,怕梁一看到動作知道他流淚了。等人徹底消失在視線裡,他才拿袖子抹了一下。
旁邊有人好奇看過來,紀昭拉起帽子戴上。
檢票停止了,梁一應該上車了,紀昭坐着沒動,他哭累了,沒什麼力氣,不想回家,也不知道該去哪。
這些日子他也試着安排過梁一不在的時候他該做些什麼打發時間,可怎麼安排都排不滿。他這才發現截止目前,他人生的絕大多數時光,都是跟梁一在一起。
現在梁一走了。
紀昭有些絕望,好漫長的四年,滿打滿算呆在一起的時間隻有不到三百天,要怎麼過呢?可愁死人了。
他靠坐在車站椅背上,任由眼淚流個不停,左右這會兒也沒什麼人了,丢人就丢人吧。
面前停了個身影,紀昭沒想理,但餘光瞥到他一直沒動。
可能是認識的人故意來看笑話的。
想看就看,他媽的讓你看個夠!
紀昭淚眼朦胧擡頭,本該坐上車的梁一就這麼站在他面前。
紀昭擦了把眼淚想看清楚一點,可眼淚就跟失控一樣怎麼都擦不幹淨,等他再想擡頭看時,人已經被熟悉的懷抱包裹住。
“梁一是你嗎?”紀昭哭着問。
“嗯,是我,”梁一嗓音沙啞,“我改簽了,改到一小時以後了。”
“可是為什麼啊?”
“怕你哭個不停。”
“我他媽沒哭個不停。”紀昭嘴硬着擦擦眼淚。
“嗯,是我不想走,分開太久了。”梁一哽咽道。
他後悔了,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走這麼遠了,把紀昭一個人撇下,他甚至有了不想念的念頭,
紀昭抱着梁一幾乎痛哭流涕,
“梁一,”
“怎麼辦啊……”
“我去不了,冬至你還在學校,我們也不能一塊包餃子了。”
“怎麼這麼難啊?”
“我有點害怕,我也不知道我怕什麼。”紀昭抱着梁一語無倫次說道,
他第一次有一種這個地方太小的感覺,第一次想着要是自己也念書該有多好,哪怕念個不入流的大學,現在他也可以和梁一起離開這裡。
念大學真好啊,跟着喜歡的人一起去陌生的城市生活,這是種什麼感覺,他沒機會體會了。
“我知道。”梁一聽着紀昭一句一句錐心的話,心疼到無以複加。所有安慰的話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他除了陪着紀昭一塊哭,别無他法。
紀世明在家等了半天,害怕紀昭頭腦一熱真的跟着梁一離開了,隻好先一步到火車站等着,等紀昭送完梁一把他帶回家。
等過了梁一說的時間,還是不見紀昭出來,他下車打算去候車室裡看看。
小縣城的火車站小而簡陋,紀世明連安檢都沒過,就見去而複返的梁一抱着紀昭泣不成聲,紀世明仰頭歎了口氣,又轉身出去。
在外面又幹等了一個小時,自己兒子才戴着帽子從火車站出來,紀世明撥通電話。
紀昭走到跟前順從上車,紀世明本來想說他幾句,可看到他紅腫的眼睛、失魂落魄的樣子,又把話咽回去。
半道上才把抽紙扔過去,“有點出息。”
說完他突然想到,紀昭那時候不學好,成天打架,動不動就受傷,有一回甚至都骨折進醫院了,都沒看到他哭。
有這麼喜歡嗎?同樣構造的兩人。
他不理解。
也許就是依賴,從小跟梁一在一起沒分開過的緣故。分開一段時間就好了。
紀世明想,他再狠狠心,應該行。
列車一路往西,才出了縣城,一頭紮進連綿不絕的大山裡,光線陡然變暗又變亮,耳内壓力失衡帶來的不适讓梁一更加心煩意亂。
距離a市尚有10個多小時的路程,梁一不想睡,卧鋪狹窄的走廊,不時有工作人員來回穿梭,梁一就靠坐在走廊一側的座位看着逐漸陌生的景色發呆。
腦袋裡除了紀昭還是紀昭,想他的模樣,抱着他的感覺,還有他說的話,現在細想來心疼得要死。
日曆來回都扣爛了吧,才能把每個日子都記得清清楚楚。
梁一眨了眨眼看向窗外。
隔壁床鋪的人大概是一起的,幾個人坐在下鋪說話嗑瓜子,偶爾一塊趴窗戶對着外面的景色驚呼。
話說的差不多,他們開始打撲克。梁一低頭看了一眼自出了縣城就無服務的手機,起身回到他的鋪位躺下。
打撲克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消失了,隻剩下列車滑動在軌道上的聲音,和不知道哪裡傳來的酣睡聲,除了偶爾還會有的耳膜漲痛的感覺,外面再沒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