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為何不向我屈服呢?!隻要你屈服于我,難道我會忍心這樣對你?”血紅的眼睛看着她。
“……放過…長霖吧…禾彥…”
“都是…顧亭林的錯。沒錯,就是他的錯……”他喃喃自語,蒼白又陰沉。
——
無常回到南街時已是日暮。
見他回來抱着個嬰娃,張嬸和張叔都驚訝不已。
無常讓嬸子弄點東西給孩子吃,自己抱着孩子絕不撒手,待喂過之後,卻又将孩子托給嬸子,隻跑出去。
他去了辰陽王府。
原先的駐守官兵都已經撤走了。府門大開,無常進去之後,才見各處蕭條。到沣綠樓,景象慘敗,滿室破家具爛瓦片随處可見,抄家時可見粗暴!
連院中的那棵梧桐樹都落盡葉子。昔日繁盛可封儲君的辰陽王府竟落到這片田地。
無常失魂落魄地走着,輾轉多處時卻聽到一道聲音——“誰在哪兒!”
無常站定,回神去看,隻見小角園紅梅樹下出現一人,玄色錦服,墨發玉冠,眉間似籠一團愁雲,打着一把油紙傘,白雪之地看他也孱弱得很。
無常這才感到冰雪凜冽,落在臉上冷得像針紮。
他不知這人是誰,因此隻低頭站住,未回話。
那人面色雖不見悲喜,隻是一雙黑淵似的眼睛來來回回地往無常臉上打轉地看,骨節分明的白玉手指攥得越發用力。
“為何在此徘徊不去?你可知這是犯事舊王子的府邸!”
無常垂眸,恭謹回答:“我從前是府中先生的仆從,聽聞此事,過來探望,不知貴人在此,還望沖撞勿怪。”
那人還在打量他,隻是眼神卻不帶了審視,“原是你嗎?可是謝瞻謝大人的仆從無常?不知先生可還好?小王乃是庚楚郡王顧時桢。”
無常聽此,方才慌忙跪下伏首,“小人便是無常,拜見殿下。”
顧時桢走前了幾步,“你忠義重情,如此這般還肯來——不過,舊邸已成是非之地,離去吧。”
“是,小人知道了。”無常叩首謝過,欲起身時又聽顧時桢道:“你家主子謝先生如何了?必定是牽連了。”
無常于是又拜,“求殿下明鑒,我主子被拘在府衙,尚且不知府君如何判定。”
顧時桢清咳了兩聲,“回去吧,舊王子事情已了,明兒幾天或許就有判決,若是謝瞻參與犯事……小王反倒可惜先生德才兼備,品性高潔,若是被牽連,任誰也救不了。”
無常卻連連磕頭,“殿下,我主子病弱多年,在府中也隻是教學習字。怎會參與犯事?求殿下開恩,開恩。”
顧時桢略作為難,“你……你求我也無用,我隻是敬佩先生品才,不忍他遭此橫禍。這事乃是我五哥督察,”見無常還跪在地上,“也罷,我去幫幫先生,若有進展,小王會盡全力保下先生。”
無常拜了兩拜,“小人叩謝殿下。”
——
隔日,無常便接到顧時桢小厮的信件,慌忙去了府衙大牢,到地就聽獄司說謝瞻被官員帶走了,正在堂前審問。
謝瞻跪在正大光明匾額下,不驚不懼,淡然處之。
不多時,府君陳良翰細數罪名的聲音便停下了,他高聲宣判:“謝瞻原是辰陽王的老師,不作傳道授業解惑之舉,反倒蠱惑辰陽王錯行其事。本無可赦,然宮中有令,隻作你師德有虧,實屬是不配為師,謝瞻打上三十闆子,放歸,罷官,今後不得再稱以帝子之師。”
三十大闆?無常臉色大變!雖說這幾月主子身體好得多了,舊疾也不輕易再犯,可這闆子打上去……他趕忙去堂上求情,“大人,不可啊,先生本就體弱多病,三十闆子下去,先生何須再放歸?求大人收回成命。”
陳良翰喝道:“你是何人?本府判決豈容你質疑?再休得多言!左右将他帶下去!”
謝瞻于堂前挺直脊背,聽聞判決便握住了右腕,對無常說:“我受得住,你且回去。”
無常卻不管不顧,連連磕頭:“大人,小人乃是先生家仆,由小人代受,請由小人代受。我家主人身體受不住,由小人代受,求大人開恩!”隻恐府君堅持執行。
謝瞻勸說不果,隻得呵斥他,“無常,回去!你不聽話了嗎!”
陳良翰捋着胡髭從桌前起身,感念無常的忠義,“你竟是如此忠肝義膽之人,本府宣判,改為打謝瞻十闆,剩下由家仆代受。”見無常還要争辯,怒視過去,“若再不受!即刻杖責謝瞻五十!”
無常知道這是極限了,隻得跪受。
謝瞻握住手腕,青筋泛起。
二人被衙役打完之後,無常已是昏迷不醒,身上一片血肉模糊。謝瞻雖有意識,但總歸體虛病弱,也是強撐着。
之後還是無常賄賂過的獄司們合力将他二人擡回南街謝宅。
張叔張嬸夫婦見狀,都直直落下淚來,這廂娃兒幼小,那廂主仆又遭罪。
張叔去請了嚴大夫來。
如是将息着,到開春,主仆二人才算好了。無常身體到底比謝瞻好,皮肉傷長好也便好了,隻是謝瞻好了後,須得日日喝九七藥湯将養着。
顧長霖被嬸子照顧得是白白胖胖,可可愛愛。
便是這樣一年多。謝宅便不複從前熱鬧,給他送藥送信的也沒了影,從被罷了官,一日一日地沉寂下去,隻顧時桢時能過來看望一下,見顧長霖,隻說是張嬸的外孫子。
顧時桢不作疑。
無常安心養着小阿霖,謝瞻這邊,背地裡倒是不停來信,他握住右手腕,想着是否到時間了?
六月,顧亭林秘密回到都城,滿朝大小官員皆不知。
謝瞻翻看着他與顧亭林的往來密信,思考着要不要讓無常知道真相。
還沒考慮好,顧亭林便喬裝打扮來了南街。
起先無常還不知這是誰,好生問道:“可是迷路了?”
見人不說話,自顧自地隻往宅子裡走,無常便氣了,“你是誰?怎闖進來!”
顧亭林卸了僞裝,露出真容。
無常當場就愣住了,随即左右四顧,把小阿霖放在地上坐着,先跑去關上了門,才奔過去抱住顧亭林。
顧亭林摟着無常,不住地吻着他的臉頰嘴唇。
好一會兒才放開無常,無常忙把小阿霖從地上抱起來。
顧亭林看着粉雕玉琢的孩子,心中雖不忍,卻也笑了,仿佛散了連日的陰霾,“長久未見,阿甯你竟給我生了個兒子?”
惹得無常扭捏掙紮,顧亭林隻抱着他不撒手,容他肆意。
謝瞻本想着二人久别重逢,也不出現,事不容緩,隻等着顧亭林先開口。
雖知這人低調回來,在謝宅卻是十分放肆,這一等便是三五天後。
謝瞻:“……”
他能奈他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