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略愣住了。
他不自覺地把目光投向宋千帆,看到友人朝他展露了一個笑容:“在下也覺得,這主意很妙。”
“可是我……”
宗略神情惶然,下意識想要拒絕。
殷祝打斷他:“宗将軍年紀輕輕就深得陛下信賴,将來前途不可限量,可戰場上畢竟刀劍無眼,宗小弟,你難道不想助你的兄長一臂之力嗎?”
宗略垂下頭,盯着自己腿上的赭紅薄毯,許久方才歎了一口氣。
“兄長之前也和我講過,說希望我能不懼憚世人眼光,堂堂正正做出一番事業來,有什麼困難,他都可以替我想辦法解決。”宗略輕聲道,“可我着實不想他再替我多費心了。”
“那豈不是正好?”
殷祝:“我們兩個都是你哥的朋友,再靠譜不過的人。現在你跟着我們幹事,先瞞着你哥,幹成了自然皆大歡喜;幹不成的話,就當無事發生,你也不虧。”
宗略顯然心動了。
但他很謹慎,并未立刻答應,而是先問道:
“殷兄名下有工坊?不知可否抽空帶略一觀。”
他苦笑着拍了拍毯子:“略這雙腿,就是因工坊火.藥保管不當,意外導緻的殘疾。”
随即宗略又正色道:“不瞞兩位,家父曾留下一些圖紙,非頂尖工坊不能制作,其精妙程度,差之毫厘謬以千裡,一旦出錯,後果不堪想象。”
“好說。”
殷祝滿口答應,和宗略定下新年後一起去參觀工坊的約定。
離開宗府後,宋千帆沉默地和他一同坐上馬車。
殷祝看了他一眼,“你有什麼話想對朕說,就别憋着了。”
宋千帆:“陛下為何如此信任宗家兄弟?”
殷祝撥弄了一下車簾,“朕不信你看不出來他們的品行,你似乎對朕信重宗家兄弟很有意見?”
“臣不敢,隻是好奇一問。”
宋千帆抿了抿唇,輕聲道:“這段時日,陛下變了不少。”
“唔,人都是會變的。”
“是因為宗将軍嗎?”
“膽子大了不少,都敢主動向朕提問了,”殷祝随意望着窗外,勾了勾唇角,“這背後的原因,你就不用考慮了,反正也考慮不清楚。你隻要想想,該如何完成朕交托給你的任務就行。”
宋千帆:“臣已經放出消息了,新年之後,各地的富商都會雲集新都……陛下?”
他注意到殷祝臉上的神情不對。
殷祝暫時顧不上回答他的問題。
他掀起一角車簾,視線緊盯着街角一個僞裝成行腳商的高大漢子。
那人正要将一枚錦囊交給對面的僧人,暗紅的汗巾下方墜着一枚銅制的圓形腰牌,形狀制式都十分熟悉。
殷祝曾不止一次地見過它。
宗策的腰間,就别着這樣一枚銅牌。
此乃宿衛禁軍腰牌。
宮中對此有嚴格規定,禁軍值守時,必須配牌,無牌者依律論罪,借者與借予者罪同。
那人很警覺,殷祝才盯着他看了兩秒,便立刻回頭探查。
但殷祝早已眼疾手快地把簾子放下。
他心髒跳得很快,長籲一口氣,坐回了馬車内。
除宋千帆和蘇成德外,他今日的出行沒告訴任何人。
甚至為了以防萬一,還安排了一名身量相似的暗衛坐在書房屏風後,替他看了一下午的書。
所以……
本該值守宮中的禁軍,卻出現在大街上,僞裝身份與僧人進行交接物品,這事兒怎麼想都帶着一股濃濃陰謀的味道。
尹昇這皇帝當得荒唐,想他死的人從來不少。
宗策于興和七年去世,從天佑到興和年間,不過短短十一載。但尹昇遭遇過的刺殺,光是記載在史書上的,就足足有二十幾起。
遺憾的是自古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狗皇帝實在命大,每一次都活下來了。
但殷祝可不敢賭自己有這樣的狗屎運。
畢竟蝴蝶效應這種東西,誰也說不準。
如果事情真和他想的一樣,那就糟糕了。
如今他在明敵在暗,換做是一般刺客倒還好,但能入選皇家宿衛的,都是經過層層挑選的良家子,比如他幹爹。
出身良好,俸祿待遇也足夠優厚,就這樣還能被策反,隻能說幕後之人頗有财資實力;但如果是從審核階段就被動了手腳……
殷祝越想越覺得這件事不簡單。
他靠在颠簸的車廂上,思索了一會兒,閉目開口道:
“宋千帆。”
“臣在。”
“雲雷紋腰牌,是哪一宮的宿衛?”
宋千帆不假思索道:“應是太後宮中。”
殷祝猛地睜開眼睛,瞬間坐直身體。
要死。
他怎麼把景陽太後給忘了!